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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传世仅此一本,不见了自然马上轰动了整个翰林院。    覃辉、姚东宇两位学士迅速把大家都召集到了正厅,众人肃然站立,气氛霎时之间变得很凝重。    “今日可有可疑人物进了翰林院?”覃辉冷声问向众人。    “回学士,没有。”    “那藏书库不是日日上锁的吗,怎么今日遭了贼?”    覃学士的语气瞬间又冷了几度,众人有些不敢说话。    “回答人,因近日顾大人和杨大人在整理典籍,藏书库白天开着,都是晚上才上锁的。不过,昨晚顾大人整晚都在藏书库整理,书库倒是没锁。”半晌,直堂吏王义恭敬地答道。    众人都看向顾兰亭。    “哦?那顾大人昨晚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覃辉看向顾兰亭,眼睛里俱是寒光。    “回学士,下官并未发现。”    “那你们倒是说说是谁偷的,难不成是监守自盗?”覃辉还是盯着顾兰亭,他真想戳破她那一副从容淡静的样子。    “回……回学士,顾大人初来翰林院的那一日,曾去过藏书库,还看过那本金刚经。当时我还阻止他,不让他拿走。”这时,一小吏战战兢兢地答道。顷刻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顾兰亭。    “对此顾大人你有何说法?”    “回学士,下官确实看过那本金刚经,但并没有想拿走,更不会行窃。”    顾兰亭语气不卑不亢,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样子。见她否认,一时厅上陷入了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杨遇安正准备开口为顾兰亭说话时,覃学士先开口了。    “罢了,大家都好好站在这里,王义,你带人去搜一下编检厅各位大人的书案!”    王义此人颇为刚正,从来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翰林院众人都知道,所以派他去最合适。    不多时,王义回来了正厅,手上还捧着几卷书。    “学士,金刚经找到了。”    “在何处找到的?”覃辉边问,边去查看那《金刚经》是否完好。    “在……在杨编修的公案上。”    竟然是杨遇安?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杨遇安,杨遇安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王义,你是否看错了?”覃辉自然知道王义不会看错,他问一句,不过是表示他不相信杨太傅的儿子不会做窃书之事。    “回学士,小人没有看错。”    “这……杨编修作何解释?”    “回学士,我从未见过这本金刚经,并不知道它为何会在我的公案上。”    大家自然是不相信杨遇安会窃书,且不说杨遇安君子品性是声名在外,满京皆知的,再说那太傅府藏书数万,犯不着儿窃书。    “既然出现在了杨大人的书案上,肯定是我们翰林院的人当中谁拿的,窃书者速速站出来,不然休怪本官板子伺候了!”    听得覃学士呵斥,大家一片惶恐。却有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兰亭。他们觉得就是顾兰亭拿的,放到了杨遇安的公案上是想陷害他。    不多时,如芒在背的顾兰亭站了出来。她俯首作揖,缓缓开口。    “禀两位学士,下官有个法子可以将那窃书之人揪出来,不知两位可否容下官一试?”    “你且试试。”回答顾兰亭的是姚学士。    顾兰亭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边说话便看向众人。    “大家都知道,我们翰院这本《金刚经》,是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著的原本。姚秦至今已过数百年,经书经岁月也有所磨损。朝廷为了除虫防脆,便令维护之人每月熏以白檀。这白檀原是来自高丽的贡品,素有奇香,且尤好依附于发肤之上。人若沾之,则三天不绝其香……”    顾兰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往厅下众人中走去。她话音落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凶手。    “不知这位兄台,你闻你的手干什么?”顾兰亭眼神冷冽,声音更冷。    “我……我……”被顾兰亭问话的是个杂役,此刻已吓得跪了下来,他一直摇着头,头上满头冷汗。    看这情形,大家都明白了,这杂役八成就是窃书之人。    “李六,说,是不是你偷的书?”众人窃窃私语之时,覃学士喝问道。    “大人,我不是……我不是啊……”李六拼命摇着头。    “李六,本学士劝你还是把偷书的来龙去脉从实招来的好,你若老实,咱们翰院的人还能宽容一二。不然上报了朝廷,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了。”    覃学士语气缓和了一点儿,可李六还是摇着头,他已经开始发抖了,可就是不承认。    “来啊,押他去大理寺!”    “别……大人,我招……”李六此时已是涕泗横流,“大人,我母亲病了,快死了,可我家里没钱,我就想偷本书卖钱,我不识字,不知道那是《金刚经》,也是怕被发现,所以无意放到了杨编修的公案上。大人,我是无意的啊,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你不能报官呐,大人放过我……”    李六趴在地上去扯覃辉的裙角,却被覃辉一脚踢开了。覃辉转过身去像是气极的样子,不再看众人。    这时候,姚学士便发话了。    “李六,我知你家里情况,可我翰林院是容不得品行不端、心有歪念的人的。如今经书完好无损,也就不罚你了,你且收拾东西走吧。”    姚东宇一向和善,没有斥责,处罚也很轻。在他心里,李六在翰林院呆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李六含泪给姚学士磕了一个头。    “大人,李六手上怎么没有檀香味儿啊?”就在李六爬起来准备走时,有一小吏大声问道。    “哦,白檀是我编的,它既不能防虫,也不能留香。”顾兰亭淡静地回了一句,转身走了。经书根本就没熏过白檀,那些话都是她临时编出来的。    “原来如此。”    众人不禁赞叹起来,这顾修撰不愧是状元郎,能谋善断,轻轻巧巧就把窃书人抓了出来。    “这位状元郎,心中有丘壑啊!”姚东宇摸着胡子笑叹了一句,这顾兰亭心里,怕不止修齐治平的文韬武略哟!    听姚学士赞叹,众人都看向顾兰亭,不知为何,她纤瘦的背影,此刻竟突然高大起来,让人平白多生了几分敬意。    顾兰亭后知后觉,回头看了看李六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藏书库继续整理典籍了。她自然不相信李六偷书之事会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有人想陷害她或是离间她与杨遇安,至于那人是谁,是闲得慌还是有意为之,她心里自有考虑,也不打算去追究。    唉。    这看似清贵的翰院,里面的水深得很呐。    顾兰亭正弯身去捡台阶上一朵凋谢的海棠花,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看竟然是几日未见的柳还行,顾兰亭眼中不禁涌起喜色。    “呆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京兆府没有公务?”    “怎么可能?我是来执行公务的。想必你也听说冯京的事了,你们翰院的覃辉覃学士是他的房师,我们过来是有些事要调查。喏,那边他们已经在问了。”    顾兰亭顺着柳还行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两个捕快在跟覃学士交谈。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覃学士竟然是冯京的房师,看来两个人还关系匪浅。    “冯京的案子现下如何了?”    “案子,很复杂啊!本来是冯京把孙秀才推下楼,孙秀才脑袋碰到石头以致死亡。可昨日仵作又在孙秀才身上发现了一根银针,还推断银针刺入时间就在坠楼前后,这下好了,连死因都不明了了。我们现在怀疑是孙秀才知道了什么,有人故意杀他灭口,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冯京,还有待查证。”柳还行信任顾兰亭,就一股脑把案情全与她说了,想听听她有什么看法。    “好像我们还在贡院时,冯京就和孙秀才不对付了。不过,你说到银针,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会试时,贡院有个人会使飞镖,好像叫……”    “李延昌?”在贡院时,李延昌喜欢站在二楼朝院里那颗青枣扔飞镖,一扔一个准儿,柳还行见过好几次,印象很深。    “对,就是他,他那时跟冯京关系还挺好的,当日他在场吗?”    “好像不在场啊!”    “好像?你这京兆府评事也太不专业了。那,可有查到秀才具体知道了什么吗?”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什么秘辛之事。”    “我上次听人说,冯京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案子有关……”    “这事我也听说了,正在查,如果是这样,那这案子就不仅仅是个杀人案这么简单了。”    如果冯京真的大字不识一个,而他还中了进士,那其中门道可就大了,不是他舞弊,就是考官放水,搞不好还牵涉众多,连翰院这位曾推荐过他的卷子的覃学士怕是都不能幸免。    不过,事涉欺君,还是不要随意论断的好。    只是可惜了那一表人才、嫉恶如仇的孙秀才,腹中有才,却奈何命途多舛,最后还英年早逝。    想来太嫉恶如仇,也不太好。    这世上多的是深水,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容不得那些偏激的情绪。    可她顾兰亭却不能退缩,只能往深水里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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