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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金乌西沉。夕阳的光晕一点点消失殆尽,落霞染在李勖身上,仿佛点起了笔墨,横鳞竖勒,将他的轮廓清晰地镂刻进了她心里。    她有些恍惚,匆忙中低下了头。    “阿宁怎么了?”李勖翻身下马,急急问道。    “她……喝醉了。”看顾兰亭一言不发地盯着地上,柳还行便回话了。    “你怎么还喝酒了,不是不会喝酒吗?”李勖接过阿宁,拍了拍她的脸,试图叫她醒过来。    不会喝酒还面不改色喝这么多?柳还行暗自腹诽了一句,转头去看,顾兰亭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准确地说,她走得很快,像是在跑。    “喂!你妹交给你了,我也走了。”    柳还行说完也不等李勖回应,一溜烟儿跑去追顾兰亭了。李勖回头去看,两个人都跑远了。    她在躲他?    见面时不还好好的,这会儿跑什么?    “小安子,把公主送回宫去!”李勖的确是来揪阿宁回去的,但他现在想去找顾兰亭。    “皇上,您不回去吗,太后还在宫中等着您和公主呢?”就忍心让公主一个人回去挨骂吗?    “那……朕也回去吧!”    依母后的脾气,怕是看到醉醺醺的阿宁非得气病了不可。他得回宫去打掩护,不叫母后看到阿宁。    西街另一头,顾兰亭停下脚步回头去望远去的白马与人,目光悠远。    “兰亭,你跑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两个人,以后怕是要离得远些了。”    “哦,对了,你原来叫我查李和昶来的,整个京城的户籍表上都没有这个名字。”柳还行自然也早就察觉到阿宁兄妹两人身份的不凡,尤其是他那哥哥,气质太不一般。他知道顾兰亭为什么要跑了,不是不想见他就是害怕见他。    “他……可能是个皇亲贵胄罢……”顾兰亭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状元府在那边,你往回走干什么?”柳还行以为顾兰亭糊涂了,急急拦住她。    “我想去大牢看看冯京。”    “行吧!”    申时已过,牢房里只有几盏残灯亮着,偶尔传来一两声老鼠的嘶叫,气氛阴沉。    走到冯京牢房外的时候,有只老鼠飞快地从顾兰亭脚边爬过去,她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叫出声。    “冯京这睡姿不对!”顾兰亭看冯京蜷缩着卧在冰凉的地上而不是稻草上,心里顿生不详的预感。    “坏了!”    “冯京!冯京!”    柳还行唤了两声冯京没答应,赶紧叫狱卒打开了牢门。他看地上的冯京已口吐白沫、全无动静,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竟然一丝一毫活着的气息都没有了。    “快请孙仵作和周大人!”    柳还行朝狱卒喊了一句,环顾起牢房来。他发现,冯京只穿了一只鞋,而脱掉的那只鞋旁边,有一个打开了的小纸包。他捡起来闻,那纸包还有一股子脚臭味,可里面的粉末,却好像是鹤顶红。    “姜牢头,今天可有人来探监?”    “没有,李大人下过令的,除了刑部、工部两位尚书上回来过之外,从来没人探监。”    没人,那鹤顶红从哪里来的?冯京早就塞在鞋子里的?他自己要毒死自己?    这时顾兰亭也俯身准备去看看冯京,可才见的他瞪园的两颗眼珠便吓了一大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兰亭,你没事吧?”    “没……”顾兰亭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分明从冯京眼睛里看到了怨恨和冤屈,那眼神里的情绪太强烈,像是一双活的眼睛一样,看得她害怕,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    她想到沈家那一百多口人命,三年前,他们眼中,也是这样神情……    柳还行看顾兰亭身子已经在颤抖起来了,慢慢拉了她起来,半抱着拍了拍她的背,他知她可能想到了不好的事。    “别怕,万事有我在。”    周缨来到牢房时,正看到两人相拥这一幕。    “咳咳……”    听到声音,柳还行赶紧放开了顾兰亭。    “姜牢头,这怎么回事儿?”周缨问牢头。    “大人是说躺地下这个,还是站着的两个?”姜牢头笑问,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味。    “废话,当然是地上这位!”周缨说话时已示意孙仵作过来验尸了。    “大人,是鹤顶红,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时辰之前,而且,他是自己喝下去的。”    孙仵作沉稳笃定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心里俱是一震,顾兰亭也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什么?您确定吗?”柳还行问道。    “老夫确定。死者手指上还沾有粉末,且吞咽量极大,几乎是整包。若是别人硬喂,必然会洒落一部分,而死者周围,一点儿洒落的都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哈,前几天还说自己一定会出去吃好喝好的,今天怎么就自杀了?”姜牢头很是纳闷儿。    “那里好像有团纸。”    这时顾兰亭发现草堆里有一纸团,就在周缨身侧,周缨捡起来,发现竟是冯京的绝笔。    绝笔书里,冯京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说银针是他刺的,秀才撞见他奸/污/良家妇女,所以他一直想杀掉他。    柳还行摇了摇头,他不信,他看了着桌子上的笔墨,问道:“这笔墨哪儿来的?”    “回大人,是昨日冯大人叫小的拿来的,还……给了小人银子。”一个狱卒老实答道。    此时周缨正蹲在地上,想抬手合上了冯京瞪大的眼睛。她发现冯京手下面有一个记号,是个叉,是用指甲在地上刻出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冯京是信教吗?我听说信某些教派的人,死之前会在地上画一个十字,代表祷告。”柳还行也看到了那记号,他猜测道。    顾兰亭摇着头,直觉告诉她不是,可她也说不出那是什么。    周缨与柳还行再次仔细查看了现场,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之后,一行人从大牢退了出去。    柳还行还得留在京兆府,便派了一个捕快送顾兰亭回去。他觉得她可能是被冯京的死相吓到了,毕竟,除去沈家灭门之外,她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死亡。    希望以后,都不叫她再看到死亡了。    夜色如墨,京兆府门口,柳还行看着顾兰亭的马车远去,低低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你们还好这口?”除了在杨遇安面前,周缨都是胆大的。听得她如此直率发问,柳还行差点儿喷出一口血来。    “你想多了,我们纯情得很。”    柳还行说完便抬脚进了京兆府,不欲再理周缨。    纯情?你是不是对纯情有什么误会,都抱在一起了还叫纯情?    周缨摇了摇头,她觉得他们这显然不是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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