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习风吹渭水,朝霞满长安。 顾兰亭睡得正熟,自酣梦中翻了个身,没想到一下子翻下了床。她猛地惊醒过来,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冰凉和疼痛,身下是一片柔软。 她心里一震,立马彻底清醒了,抬眼看,身下竟然是李勖,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顾兰亭,想不到你这么……狼性?一大清早就这样?”他挑了挑眉。 “什么?你才……狼性呢!” 掉下床时被子压在顾兰亭身上,她艰难地撑着地想爬起来,却被李勖一把搂住了腰,她猝不及防地往下跌落,嘴唇碰上了他嘴角。 四目相对,心跳如雷。 屋内静谧无声,仿佛连墙角的更漏都停了,只闻心跳与呼吸。 他见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只觉色授魂与,心愉于侧,一时心思游荡散乱,如情猿之逸躁,似意马之奔驰。 他稍稍移了一下头,含住了她的嘴唇。软玉在怀,温香盈齿,叫人沉醉。 “嘶……” 下一刻,李勖的嘴唇被咬了,还是很用力的那种,他分明感觉自己嘴里已经有了甜腥味儿。这跟想象中的温存相差太大了,让他一时有点儿懵。 顾兰亭咬了人之后,迅速从李勖身上爬起来了,还把被子蒙在他了身上,怕他起来,又把双脚踩在他身上。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问: “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勖看了看她一双如玉似的小脚,有些恍惚。记忆里,疯闹之时,沈兰亭也是这样踩过他。彼时她不知他真实身份,今日,她还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便不会这般大胆了。 “是你昨天做了噩梦,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便留了下来。”说话时李勖动了动自己的头,在这床边趴了一夜,他的脖子正疼着呢。 “真的吗?” “真的。” 顾兰亭先是摇头不信,后又想起自己的确做了噩梦,昨夜也似有人在照顾她,一时羞愧,赶紧拿开了脚。 “……哦,我,对不住啊!” 顾兰亭飞快地下床跑出去了,她正懊恼,感觉自己像是魔怔了,踩别人身上,这种事儿放到以前她可是从来不会做的,太不礼貌了。 今日怎么就心血来潮、一时失仪了呢? “老爷,你怎么没穿鞋?衣服也不穿?”听到动静来伺候洗漱的谷雨问道。 “忘了……” 顾兰亭这是才感觉寒从脚起,身上也冷得慌,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她只穿了中衣。 顾兰亭扭扭捏捏回到屋内,李勖已经自地上起来了,被子也工工整整地铺到了床上。 她不敢看他。 “谷雨,带李公子去西厢房洗漱。” 说这话时,顾兰亭装作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可她心里在滴着血。府里都只知他是个男儿身,唉,她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梳洗罢,天还未大亮,顾兰亭和李勖一同在正厅吃早饭。顾兰亭吃得很快,她想早点儿去翰林院。 “你每日都这么早去翰林院?” “是。” “在翰院累吗?” “还好。” “我昨日话还没说完,你就睡着了。不知你在别人面前,是否也这般没有防备,万一我……”万一我是个登徒子,你就麻烦了。 “没有万一,下次不睡了。” 她打断了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承不住的话来。她左右看了看,丫鬟们此时都不在,又说道: “李兄,你不要半夜了还来找我,还留在我这里,不……不太好。” “你的意思是要我白天留在这里?” “……” 顾兰亭扶了扶额,她发现他是个很不要脸的人,全不似他平日里翩翩公子的样子。他不说她还不气,他白日里也经常来,丫鬟家丁们都认识他了,以为他们是好友,还称他一声“李公子”。那群丫鬟欢喜他俊逸非凡的那张脸,每次都任他出入府中,她也是很无奈。 “李和昶,你是以前认识我,或许还跟我关系很好,但是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是沈兰亭了。这是我家,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还有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你不能,不能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很正经很严肃的语气,像是在讲道理。 “可你分明已经爱上了我。” “咳咳咳……” 顾兰亭正想着还有什么道理能同李勖讲,猝不及防被戳中了心事,一口粥没咽下,差点儿呛死了自己。 她慌乱地喝着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该往哪里看。她已经爱上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纵然她百般不想承认,可方才被里相拥,心中悸动骗不了自己,昨日玉笛飞声,心有灵犀更骗不了自己。 初见至今的种种,都骗不过她自己。 她心神慌乱间,又见他伸手想来握自己的手,便赶紧缩回手,猛地站了起来,却不想绊倒了凳子,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狼狈极了。 “我去翰林院了!” 她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她赶紧爬起来,边咳边飞快地跑了。 他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明眸里尽是温柔,似窗外天光乍现,百媚皆生。 顾兰亭走至翰林院门外,才想起今日是休沐之日,不用来翰院当值。她懊恼不已,寻思着自己这会儿肯定不能回去,便想去京兆府看看柳还行。她刚准备转身走,正好碰上杨遇安从登瀛门内出来。 “兰亭,不是休沐吗?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他们二人一同整理典籍,彼此更加熟稔了,称呼也亲昵了些。 “我……忘记是休沐日了,你呢?” “我来拿本书。对了,眼下典籍也整理完了,咱们都清闲了,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饭?父亲昨日还向我问起你呢!”这几日首辅罗士奇频繁地向杨太傅夸赞顾兰亭,杨寅便迫不及待想私下见见这位状元郎了。 “那就下轮休沐的时候吧,我也是时候该拜会一下太傅大人了。” “那好,等着你来。” “遇安,今儿好不容易休沐,你就准备温书?”她看他拿了一本《太平御览》。 “那倒不是,我准备去一趟京兆府,就是顺道来拿本书而已。” “那巧了,我也想去趟京兆府,听说冯京的案子要结了,我想去看看。” 两人到京兆尹时,冯京的案子已经开审许久了。门外挤了许多老百姓,人头攒动,只闻堂内说话声,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不多时,听得惊堂木一拍,堂审结束,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人群自中间让开了一条路。 一位中年妇人由丫鬟搀着走了出来,那妇人珠玉满身,脸上却挂着泪痕。 “这是冯大人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得多伤心。” “也是活该了,谁叫她不管教好儿子,当街杀人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对!” …… 顾兰亭听旁边看客们的对话,心知那杀人罪终究还是落到了冯京身上,心里觉得有些不甘心。她固执地觉得,冯京并不是凶手。 陆陆续续出来的人中,顾兰亭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李延昌,他神情低落,倒是不掩伤心之色。 人群散尽,杨遇安进去找周缨去了,顾兰亭则跟着李延昌进了对门的寒潭酒楼。 李延昌约了人吃饭,那人顾兰亭并不认识。她点了几样糕点,在他们邻座坐了下来,正好可以听到他们讲话。 “哼,我是不信冯兄会做这样的事的,都怪那可恶的官府,未能擒得真凶就草率结了案,生生叫冯兄做了冤魂。”李延昌义愤填膺,边说边大口喝着酒,酒气掺杂着怒气,隔着过道的顾兰亭都感觉到了。 “李兄节哀顺变,我知你二人深情厚谊,但也莫太过伤心,先吃饭,你这老是食不下咽也不是办法,都瘦了不少了。” 说话的是户部另外一位主事刘仁葵,他原是户部一名吏官,因为冯京犯事的缘故,他便顶替了他的职位做了主事。李延昌也是户部四位主事之一,幸得他推荐刘仁葵才升的职,所以他心里很是感激。 刘仁葵吩咐小二上了新菜,几番劝说之下,李延昌才动筷子吃起来。 顾兰亭皱了皱眉,听起来李延昌为了冯京的事儿茶饭不思,两人倒的确是深情厚谊。可是,她总觉得他的表现过于矫揉造作。 但看刘仁葵担心的样子,两人又不像是在演戏。 真真假假,她一时看不清楚。 她是怀疑李延昌跟此案有关,可他她没有证据,终究不能妄言。 况且,她还是个不能插手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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