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查氏自从上回闹过之后，这一年间见面也是说笑，只是眼中少了些曾经的灵动，多了些敷衍，陈昭春日日不曾踏进她的院子，她也不曾与他多言，说上两句便是争吵，还不如不见，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老太爷亲自操办，陈雪歌指婚礼部员外郎庶长子，模样好家世好，虽是庶出，如今也有了功名，王氏想凭着自己嫡母的身份说上几句，又被大老爷很骂了一顿，陈昭杰成日在街上插科打诨，想来是定要从商的了。王家自去年参选进内未中，王仁显在陈家维过完正月，留下妹妹，自己便去了京城，青瓷器在午门之外卖的倒是极好。皇帝在某日早朝时咳吐了血，朝臣顿时乱作一团，督察院左都御史、新科状元楚华以血书“今阙政猥多，而上之患于无立嗣”，上表皇上早立国本，嫡长子声势最盛。靖亲王次子出征边关，误入敌军草营不知所踪，世子不得离京，其三子自请去寻，皇上未允，只派骁骑营统领霍昭挂先锋副帅南下支援 朝堂上风云诡谲，陈家并未受丝毫影响，小七也十岁了，不再梳双发髻，只轻轻挽起来，露出巴掌大的瓜子脸，日渐好颜色，天一热越发懒得动弹，老太太直发令，每月逢初一再去请安，除了去吴氏那里，小七不在房中，就是跑到花坳流落里盯着花看，吴氏总是笑她天天去瞧花，也画不出个花样子 这天午后，吴氏刚给小七和旭哥儿把立夏蛋挂上，那边吴妈妈撩开帘子笑着进来 “太太大喜了！前头老爷传话，让都往老太太那去！”又悄悄趴在吴氏耳边说，“估摸着升了！” 吴氏倒也没有多吃惊，总归是早晚的事，却也是高兴的，幼时长于京城，这些年也不知那繁华之地是如何的了 “这些年你勤勤恳恳，从不行将踏错，终是有了这一日”老太太宽慰的看着二老爷 “都是母亲教导的好，才有儿子今日”二老爷站起来撩开袍子作揖 “栋哥儿明年秋闱，你如何打算” “儿子的同窗曾介绍在泰安的水临书院，陆先生博学广智，桃李满园，儿子打算把栋哥儿放到那去，明天秋闱得过，再进京” “泰安”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又抬头说，“也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又抬手招呼栋哥儿近前，“你父亲母亲处处为你着想，天下之广，多视为善之，泰安已是极好的了” “请祖母放心，孙儿谨记，必定潜心苦读，他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陈昭栋说着跪地一拜 “好，不愧是我陈家的小子，你起来，老二，任职书已下，耽搁不得，你还是先跟你媳妇先行一步，进京打点，旁的我与你媳妇商量，你且去前头吧” “母亲商量看就是”二老爷行了礼大步出了门 “今年进了京，好不好，怕是都不得再回来了，老大家的，祠堂要收拾出来，哪些要带哪些不带，尽快决定，老二家的，你和老二先走头船往京里去，两房这些丫头婆子不是马上都能走，拖住了腿上边要怪罪，刚回京少不得打点，留哪些人放哪些人，带走哪些人要尽快出个单子，旭哥儿回头放我屋里，你先打点栋哥儿去泰安的行李”顿了顿又想着，“姐儿们的贴身之物一定仔细，千万别落下什么出了乱子” 王氏和吴氏起身称是，小七倒是高兴的，能去京城吃好的穿好的看好的，总比饶州一眼望到头好些，自打那年叫君诺的男子带她上了房顶，她就不时偷偷往房上跑，站在房顶能看到隔壁卖猪肉的、灌血肠的、卖吆喝的，也能看见整个饶州，雪琪不似小七的激动，皱着眉头开口问 “那，那郑国公府……” 王氏想阻止已是来不及，老太太使劲放下茶杯，“家里如今这些事，生怕想不及，你有那个心思挂着别家的人，不如想想给你二姐带什么东西” 王氏冲雪琪使眼色不让她再开口，小七吃惊的是雪琪还真的对那郑瑞上了心，雪娆更是撇着嘴，从前跟着雪琪往郑国公府里跑，还不是为着矬子里拔大个儿，京城什么样的公子没有，郑瑞也就是一张脸，未免太不够看的 “母亲刚刚为何拉着我，郑国公府不去京城，那我也不去！”雪琪扯着帕子在回大房的路上问 “你胆子倒是大了，你爹娘哥哥嫂子都去了京里，你在这干嘛，过去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你还要不要脸面，今日起到离京你也不必帮衬我，就待在院子里哪都不许去，我倒要看看谁敢” 雪琪一跺脚往自己院子里跑去，王氏捂着心口抽抽，吴氏回到明阳居就让小七回去带着丫鬟婆子把能穿的装起来，旁的就不要了去京城做新的，暮雪阁里人不多，放几个人却也是要出个数的 “你妹妹回去收拾东西了，不急在一时，你和娘说说话”吴氏看着儿子剑眉入额，抿着唇角，他日有了功名，娶妻纳妾，自己一房人立起来，终究是长大了，“此去泰安，快则一年，慢则三四年的光景不得见” “儿子不孝，要劳烦弟弟妹妹赞代我尽孝了” “你弟弟弟妹妹是好的，只泰安辛苦，这男女之事” 吴氏还未说完，陈昭栋出言打断 “母亲，男子宜远志，孩儿此去是为功名，不为其他，男女□□，便是没经历过也见了大哥种种，实非当今之事” 吴氏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此去你还是惯用的小厮跟着，旁的事不必管，老爷和你祖母会料理” “母亲要多休息，孩儿这就是收拾了” 儿子便是如此的，不撒娇不腻歪，说两句话就要走，吴氏也不拦着，直说夏日也不得贪凉吃生冷的东西，一应饭食要自己精心云云 “修竹，玉菊，你俩也算自幼服侍我，此去京城，估摸着不再回来，你俩是想留在饶州，还是我给你们身契放你们白身？嫁娶也好，归家也好，总不是奴籍的” 玉菊没等小七说完，就噗通跪下 “奴婢哪里也不去，自幼和姑娘在一起，家中无亲眷，这一生便是姑娘的，姑娘在哪，奴婢就去哪！” 修竹也跪下来，挺着身子说自己也不走，跟着姑娘去京城，虽早有心里准备，看着这一幕还是眼眶微红，自己不过是个庶女，吴氏心好，从不苛责，身边的丫头脾气好性格好，办事爽利，小七觉得便是不嫁人，这一生也是好的 不过半月，陈昭栋就要启程去泰安，小七没有去相送，二门之外，是爷们儿的世界了，只在前一晚，把自己绣的书包拿给他，上面歪歪曲曲绣着蟾宫折桂，栋哥儿笑着收下，书院中的同窗拉着他问是不是相好的小娘子绣的，这绣工也太差了些，他只笑笑说：“我妹妹，绣工，极好”不过这是后话 陈昭栋一启程，吴氏和二老爷也得赶紧准备了，吴氏只吩咐小七，不与雪琪、雪娆斗嘴，跟着老太太身边，别到处跑，船上船下不安全，娘先进京给她收拾院子，啰啰嗦嗦，直说了一夜，小七心知这是吴氏牵挂她自己和大房的人走，总要方方面面说清楚，雪琪还是整日哭闹，吵着要去郑国公府，陈昭春很少在府里，查氏也只管自己的院子，王氏又要看管女儿，又要收拾祠堂，又要准备车马行船，一时间，大房可以说是人仰马翻的了 老太太下了命令，秋日一到所有人必须上船！再耽误不得，吴氏上京后，小七就和旭哥儿搬到老太太的院子，原本是想说让雪琪和小七一起，姐妹一处，可雪琪一门心思要去郑国公府，叫嚷的王氏心烦，也知最近来来去去辞行的人不少，连刘家也少不得寒暄见面，偏是郑国公府的门没进过，总不能等国公府亲自来，就带着雪琪过去一趟，雪娆不去，王氏也懒得带她 “妹妹怎的这样难过，京城并非天涯，总能相聚的”郑凤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雪琪，心中好笑 “凤姐姐可别忘了我，我，瑞哥哥在么”雪琪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哦？男女大防，妹妹怎的与我告别，却要见我那弟弟？” “我，我无事，只，只想着，只想着，这就走了，想着再见见”郑凤嗤笑，这陈雪琪也未免没有了廉耻些，这可是国公府，凭她也想嫁进来，叫小丫头去喊自己的弟弟，雪琪看郑凤坐着不动，心下着急，却也无法 看着郑瑞走进来，立马红了眼睛站起来，“瑞哥哥” 郑瑞一见这架势都明白了，只可惜她这就要走了，不然还真想尝尝这贵女在身下的滋味 “琪妹妹这是怎的了” 雪琪一听琪妹妹，就忍不住的哭，“我们家要迁去京城了，我祖母和父亲都在，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瑞哥哥我，” “无妨，我总会去京城找你的”当着自己姐姐的面，抽出雪琪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她的脸 “真的？” “当然，你可要等我哦” 因为这一句话，雪琪一扫往日阴霾，开始收拾起来，王氏只当女儿全了心愿，入了秋，家什、物料往船上搬，小七在船头隔着帕子望了一眼饶州，“七县之会饶州府，景秀江南鱼米乡”，暮雪阁屋顶吹风的惬意，怕是在京城难寻的了，也不知谁还会在花坳流落里看一眼那一地的玉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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