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都 冲 她 去 燕红柳走出校门,象所有已婚妇女一样,步幅依旧不大,频率却增加了不少。后面的苗笛一 直追到菜市场才赶上她。 回到家中,放下菜,燕红柳就去拧水龙头,管子里传出嘶嘶的回水声。 脱下外衣,洗手,把泡好的米下锅,插电,摘菜洗菜。 阳台上,燕红柳向下张望,见不到丈夫的身影。 “燕老师,接水了?”苗笛在他家的阳台上问道。 燕红柳“没接着。” 苗笛“我接了不少,过来端吧。以后上班水龙头别拧严实了,一头午就能滴答一桶水,水表还不走。” 燕红柳“是吗?” 苗笛“明个你试试。” 燕红柳切菜。侧耳细听,跑去开门。田喜九站在门外,她接过丈夫手中的公文包。 田喜九拥住燕红柳“想我了吗?” 燕红柳笑而不语。 田喜九“开了一头午会,乾等也不散会,把我急坏了。” 燕红柳炒菜。 田喜九“咋不穿我在北京给你买的裙子呢?” 燕红柳“太花了。” 田喜九“花点不好吗?他们说你穿啥都是样,象个模特。” 燕红柳“别听他们逗你。我黑不溜秋的,个儿也不夠高。” 田喜九“别给自己摸黑,你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多一分嫌粗,少一分显细。你猜他们说你象谁?” 燕红柳“象爹妈呗,爹妈给的。” 田喜九“你可不象你爹你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的。他们的优点都让你占尽了,不足的地方却一样都没有。大家都说你是我们牤牛河的小倪萍。” 燕红柳“人家是主持人,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呀。” “他们可羡慕我了,都说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田喜九说着就激动起来,拥住燕红柳。 燕红柳躲开,田喜九欲罢不能,把拿着饭板的燕红柳逼到墙角,两人支起黄瓜架。 燕红柳“别闹了,快吃饭吧。” 田喜九“我市里有不少朋友都想见见你,明个我领你出去转转,让他们瞧瞧我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眼馋眼馋他们。” “别老王婆卖瓜,拿老婆显摆有什么出息。漂亮不顶吃也不顶穿,有什么用?把工作干好才是正事,到哪儿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独挡一面。那才能让人真正佩服。什么味?锅干了。” 燕红柳去拔插头,烫手,拔不下来“今个没接着水,快上苗笛家去要点。” 插头“啪!”地一声爆了。 市中心东方假日大酒店,年轻的田喜九夫妇走下出租车,在迎宾小姐引导下步入酒店大厅。 “欢迎你,田书记——牤牛河新区年轻有为的后备干部、边城的明日之星。”市团委公关部长铁嘴儿和朋友们一起迎上前来,与田喜九夫妇热情握手,寒暄。走上铺着红地毯的宽大楼梯,在金壁辉煌的二楼落座。 铁嘴儿继续施展他著名主持人的风采“田书记新婚燕尔,不忘老朋友,百忙之中偕夫人前来作客。实在令人感动,非常感谢。” 田喜九故做谦逊地说“不必客气。” “什么是贫穷?什么叫富有?”铁嘴儿夸夸其谈,陶醉在三寸不烂之舌带给他的愉快享受之中“田书记,也许我们银行卡里的数目字比你多了点儿。可是,在你夫人倾国倾城、羞花闭月的容颜前,我们都是一群一貧如洗的乞丐。” 田喜九“过奖,过奖。不好意思,献丑了。” 铁嘴儿“尊贵的田夫人,你让兄弟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如临春风,如浴阳光。” 燕红柳“不必客气。” “给大家添乱了。”田喜九得意地说。 “田书记,我们一起扛过枪、站过岗。你金屋藏娇,可不能有了娇妻就忘了难兄难弟呀。” “哓哓——哓哓。”田喜九愉快地叫道。 “说中国话。” 田喜九“不会的,不会的。” “夠哥们儿。” “那我们一块上深圳去参观的时候,为什么到了北京你就打道回府,说啥也不再跟哥们儿一块往南边去了呢?” 田喜九“我感冒了。” “感冒了?一定是想家了。岀去没几天就受不了啦,这辈子你是当不了和尚了。” 田喜九笑而不语。 “把漂亮的妻子扔在家里,出去当苦行僧。实在得不偿失,要是我也非感冒不可呀。” 燕红柳“他的确感冒了。南方天太热,咱们北方人适应不了。” 铁嘴儿“夫人所言极是,到了南方,你就是钻到水里,趴到水泥地上也凉快不了。整个晚上就象个大蒸笼,让你无法入睡。” “现在,咱们这边不是也热得让人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吗?听说水库都要干了。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 “听说厄尔尼诺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人说。 “厄尔尼诺——何许人也?黄头发还是蓝眼睛?现在,中国这块大肥肉,不管是什么三島四郎、诺夫斯基见了,都个个眼红,直淌含啦子。莫非厄尔尼诺也想来分一羹?” “厄尔尼诺不是黄头发,也不是蓝眼睛,它是来自南太平洋的——”眼镜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南太平洋——島国,部落酋长,又红又黑,赤身裸体,就身子下面围点树叶。” “鼻子上插着钢针,面目狰狞。”田喜九也不肯落后,忙不迭地插了进来。一边说,一边扯起两个腮帮子,呲牙咧嘴地大作鬼脸,惹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女士们、先生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管他来自南太平洋还是北冰洋,也不管他是红还是黑。好客的中华民族一律欢迎,保证让他一醉方休,找不着北。不过,在厄尔尼诺大驾尚未光临之前,还是让我们先为友情干杯!”公关部长铁嘴儿把大家重新引到酒桌上,端起酒杯走到田喜九面前。 田喜九受宠若惊,站起来,把三杯酒倒在一个大杯里,举起来 ,说了句“男儿有泪不轻弹,一切全在酒里边。” 便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翻过来,一滴不剩。 “好样的,夠哥们儿。”众人齐声喝彩。 田喜九“谢谢!” 公关先生与田喜九饮罢,一个华丽的转身又站到了燕红柳的面前,彬彬有礼地向她鞠了一躬“夫人,谢谢你给我们带来这样一个温馨而又迷人的夜晚,可以和一个回头的浪子喝一杯吗?” “不客气。”燕红柳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能象男同胞一样交朋好友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亊情。” 铁嘴儿“夫人真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希望能来市里发展,让我们一道共创美好的明天。” 燕红柳“谢谢。” 铁嘴儿“愿我们后会有期。” 美酒飘香,血管膨胀。年轻的精英们在同丈夫田喜九一番神侃、恭维之后,纷纷转向他美丽的妇人。加入到向她致敬的行列中去,把她团团围住,众星捧月一般。为她干杯,为她欢笑。都迫不及待地把他们最热烈的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把他们最动听的话语献给她,毫不吝啬他们的溢美之词。 酒过三巡,餐桌四周很快就空了,只有田喜九、一个男青年和她的妻子还坐在椅子上。 “美是人类的共同财富,爱美之心是人类的天性,人皆有之。谁都无权干涉人们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的需求。任何阻止人类享受美的行为都是愚蠢的、自私和不道德的……” 被妻子紧紧摁在椅子上的男青年满脸通红,向闷头吸烟的田喜九大发牢骚。 刺耳的牢骚、男人们大献慇勤时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让田喜九的头越垂越低。青年的妻子投向被众人遗忘了的丈夫的目光中满是怜悯。她把田喜九的酒杯斟满,邀他共饮,却被谢绝了。 有增无减、无休无止的热情让燕红柳难以承受,坐在一边的丈夫孤零零的身影让她心情沉重,无心跟周围的人再周旋,只想回到丈夫的身边。只是,她不知道如何从谈兴正浓,把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摆脱出来。 燕红柳把目光转向丈夫,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丈夫却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燕红柳终于不顾一切地从包围圈里冲了出来。 “请等一下。”从妻子手中挣脱出来的男青年朝燕红柳跑过来,叫道“宁拉一屯不拉一人。” “对不起,”燕红柳躲过男青年,坐到丈夫的身边。 人们这时才注意到垂头丧气,被冷落了的丈夫,喧哗的酒宴顿时没了声息。 “咱们回家吧?” 燕红柳对田喜九说。 田喜九没吱声,好象没有听见。突然,他把手狠狠地甩了一下,烟蒂灼痛了他熏黄了的手指。 燕红柳“我头痛,回家吧。” 田喜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人们忙拿酒瓶为他斟酒,倒了半杯,酒就没了。 “拿酒来——”人们一齐朝服务台喊道。 双人床上,田喜九翻来复去,痛苦地□□着。 燕红柳为丈夫擦拭按摩面颊。 田喜九紧闭着双眼,嘟囔着“……他们不怀好意,都不是朋友……你没有朋友。” 燕红柳“我没有朋友,也不想交朋友,只要你有朋友就行了。脑袋还痛吗?喝点蜂蜜水吧。”田喜九“……你没有朋友……你的朋友没有我的朋友多。嗯——” 夜深了,燕红柳一点都不睏,在丈夫的身边静静地坐着,拾起地上拆散了的插座,在丈夫沉重的鼾声中试着往一起组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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