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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碧瓦朱甍之下,原来藏着这样的肮脏污秽。  “魏少爷,你来得正好。这位姑娘不肯配合。“张嬷嬷见魏卓来,仿佛看见救星一般,急急告状。  姜嫀幡然回神,眸光盈盈若火:“魏少爷,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来对酒当,你就既往不咎的。“    魏卓抬脚进了门槛,指着那些酒缸,回头朝姜嫀招了招手,笑得一脸和煦:“你只要往酒缸里一站,五百两黄金就是你的了。你瞧瞧,我这屋子里清一色全是女的,不会让你掉一根头发。出来后,你仍是黄花大闺女,清白得很呐。“  姜嫀咬紧牙齿,冷冷一笑:“谢魏少爷厚爱,我不需要。“    说完,转身就跑。  但显然,她犯了一个错误。  这里是虎穴狼窝,对面张嬷嬷领着五个奴婢将她团团围住。  想跑,根本不可能。    魏卓踱着脚步,隔着门槛,走到姜嫀身边,在她面前抬起自己的左手,每一个戒指都转了一圈,神情冷漠地说道:“你以为得罪我魏家,只要蒙个面倒倒酒就真得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姜嫀暗恼,也不知阿树有没有搬来救兵,可眼下,她谁也靠不住,只能深深了口气,然后笑道:“魏少爷,做人何必这么绝?不如咱们商量下,我出一百坛米酒,分文不收,你看如何?“    “哈哈哈,一百坛?“魏卓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翻,”别说是一百坛,就是五百坛也没有用。“  他朝姜嫀比了个手势,道:“美人煮过的酒,格外芳香。这么一小瓶酒我能卖100两银子。你说这三缸酒值多少呀?涂老豆就算是没日没夜给我白干五年也赚不回来啊。“    正巧,第一个进酒缸的美人已经煮晕过去,被人抬了出来。  姜嫀瞥了一眼,瞳仁猛地放大,脑子里翻旋晕转,耳朵里似有尖锐之音。  那个美人全身通红,就跟猪被剖开时的肉一样的颜色,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本来如花美貌的脸,现在已成了猪肝色。    姜嫀已是惶惶不安,心跳在胸膛乱撞,几乎欲呕,面纱下脸色全白,低声道:“你,你会后悔的,我可是……“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魏卓打断了她的话,伸手轻轻地拂过她的面纱,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你这般绝色又有气质的,根本就很难找得到。你煮的美人酒,绝对比她们价钱还要高。听话一点,你就少遭点罪。”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奴婢,回禀道:“少爷,太守姜大人找你有急事。”  “怎么这个时候找我?”魏卓皱了皱眉头,眸中已有不耐,“你们把她衣服扒了,别磨蹭。”  说完,甩袖离开了。    姜嫀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爹爹总算是来了,就算回去不知道怎么个死法,也总比被煮要好。  眼见着几个奴婢围了上来,为了拖延时间,姜嫀迅速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抵在了脖子上,高声道:“你们别过来。”    谁知,张嬷嬷居然冷笑了一声,朝旁边奴婢示意:“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给她吹迷药。”  姜嫀是彻底地慌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碰上了老手,恐惧死死地占据了心房。  退无可退,她只能往里屋退。可是根本忘记了脚下还有门槛,整个人一下子摔进了里屋。    臀部、脚、腰,感觉身体上每一处都疼,更糟糕的是,双腿竟跟棉花似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奴婢从怀里淘出一个药包,朝她步步逼近。她的嘴唇已经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再不顾什么名声,想要直接告诉她们她是太守之女。可是努力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眼眶中有什么东西,滑过脸颊,流到嘴角,苦涩难当。  本以为重活一次,厚着脸皮,挺直腰杆,能够不再窝囊,可是终究没有想到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假酒风波真的是她多管闲事吗?她只是觉得捡到重新来过的机会,如果力所能及,她不想袖手旁观。    可是真的错了吗?错了吗?  意想中的迷香并没有传来,反而是女子呼天号地和刀剑碰撞声。  她睁开眼,泪意朦胧中,瞧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轮椅,底下突然多出软梯,架在门槛之上,疾驰而来。    她怔怔地抬起头,来人的那张脸上不复以往的冷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焦灼和慌张。  季禹鸣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力气,竟将瘫坐在地上的姜嫀一把拽了起来,然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眼晴通红,脸色发青,圈着怀中的人儿,努力想要给她力量,悲愤填胸,却也只能低低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上品会这样……“    可怀中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双刚刚还在对酒当跟自己活灵活现的眼睛已然呆滞,不知看向何方。  季禹鸣忙将她的面纱扯下,就见她的脸色惨白惨白,心头一急,再顾不上许多,直接吻上那毫无血色的唇瓣,给她渡气。    姜嫀觉得自己仿佛就要死了,全身僵硬,后背不停地冒着冷汗,直到有湿热气息源源不断地往她嘴里灌,想要拒绝都不行。  过了好一会,她才渐渐觉得温暖,随后不停地咳嗽起来。  季禹鸣紧张的心一点也放不下,轻声问道:“可有好些?撑得住吗?现在就让大夫过来?还是咱们先回府?“    遮掩不住的关心,字字句句流露的关切,让姜嫀慢慢地找回了理智。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轮廓分明,就像是黑暗中谁递过来的烛火,从眼底暖到了心底。  她往她的怀里缩了缩,然后抬手落在他的额头、眉间、脸颊,温热的触碰,不似以往的冰冷,连她的掌心也跟着渐渐暖和起来,方轻声说道:“剑。“    季禹鸣不解,眉头皱得更紧:“见?你想见谁?“  姜嫀摇了摇头,勉力吐出一口气,略略提高了声音:“我要一把剑。“  “元曾,拿剑来。“季禹鸣也不问她想干嘛,直接扬声道。    元曾解决了外头,便一直守在门外,闻声,这才转过身,急急进来。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瞧见过侯爷这般焦急又悲切的神情,哪怕从前患上腿疾。在他的印象中,主子永远都是一派孤山自冷。    姜嫀见元曾呈上剑来,慢慢地站起身,抽出长剑,霜锋雪刃,泛着淡淡的寒光。  她拖着剑,任凭剑尖触地,发出刺耳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向第一个酒缸,然后举起手中长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砍了下去。  削铁如泥,没几下,酒缸便裂了细缝,再几下,咣当一声,清酒汩汩而出。    在热水氤氲中,姜嫀听见了自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两下。  这世间不平之事数不胜数,她没遇上,那便装聋作哑。可是既然让她真真切切地撞上了,付出如此担惊的代价,那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若有惩罚,那就让她来受吧。    太守府上,书房。夜阑珊,更声寒。  姜铸手上的鸡毛掸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姜嫀的身上,他一边打一边骂:“你个不孝女,对酒当这种地方是你该去的吗?你不嫌丢人,老夫还要脸呢。”  姜嫀跪在地上,避无可避,生疼得紧,但她仍是倔强地回嘴道:“你不是说我是相熟之人?又没说是你的女儿,哪里就给你丢脸了。“    她的心里阵阵发寒,为了不得罪宣抚使,为了不丢脸,为了不失名声,所以她的亲生爹爹不敢闯进里屋来,只在外头磨叽磨叽。  若不是季禹鸣来得及时,她不敢相信结果。  面子永远都比女儿来得重要。    “岂有此理?难道老夫还要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你是我的女儿吗?自己做错事了还敢顶嘴?还不知悔改?“姜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手下的劲便更大了。  姜嫀痛楚彻骨,委屈便涌上了心头:“若不是你偏心,我何苦要让自己去汲汲钻营。酒坊是娘亲留给我的,我护着它守着它,有错吗?“    “就算如此,你好好地干吗非要砸了别人的酒缸?这叫我如何向魏家交待啊。“一想到这个,姜铸声音由低到高,渐变成吼,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只觉得头痛难耐。  姜嫀像被针蛰了一下,有苦涩直往嘴里涌,鼻间一酸,难以置信地问道:“爹,你喝过美人酒?你居然喝过?“    姜铸脸色涨得通红通红,仿佛难堪之事在女儿面前被揭穿,是极大的羞辱,他将鸡毛掸子狠狠地砸在姜铸的左手胳膊上,掸子居然断成了两截。  他索性丢开,怒不可遏地说道:“男人喝花酒怎么了?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赔钱货。光宗耀祖才是你的本份,你若坏了名声,如何去做世子妃?“    左手手臂上火辣辣地疼,疼得姜嫀泪盈于眶。地上寒凉,可也比不过心中的料峭。父亲的眼中只有面子,只有光耀门楣。重活一次,她依然还是不受待见,无论是柔弱的自己还是强硬的自己。  姜铸见她闭着眼睛,咬着牙,明明很痛却一声求饶也没有,哪怕是流着泪,也是悄无声息,像极了她的母亲,心头烦躁不堪,恨声道:“跪到天明,不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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