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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夜风,林霏强忍着体内四处流窜的内力,提气疾奔。    她背上的人像毫无生气的破布偶般,四肢垂落晃荡。    也不知行了多久行了多远,其中七弯八拐,一路往深山去,直至夜黑得好似铺洒出的墨汁,身后再无响动,林霏才右腿一软,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地,又因为惯性的加持,往前滑出一大段距离。    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情况,林霏迅速将背上的窦宁儿扶到身前查看伤势。    窦宁儿如今脸色发白,美眸紧闭,早已不省人事。    林霏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入手的滑腻温度灼人,再略一把脉,她体内翻涌的气血让林霏紧蹙眉心。    那神秘男子的内功当真霸道毒辣,习了十五年武术的她尚且受到重创,更何况这手无寸铁的娇弱姑娘,只怕再拖下去,窦姑娘真要性命不保了。    林霏快手点住窦宁儿周身几处大穴,极目远眺,寻找附近的人家。    所幸前方正亮着点点星火,距离虽远,但这簇亮光却成了二人的救命稻草和指路明灯。    背着窦宁儿又奔了数刻,林霏终于赶在那户人家熄灯前抵达。    这是间简陋的茅屋,墙面斑驳,屋外的房梁上挂满了山货,住着的应是不常归家的放山人。    林霏几步跨上泥阶,两指关节并拢叩响木门。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无人应答,林霏又一次叩门。    “谁啊?他二叔吗?来了来了。”    木门叽噶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位满脸丘壑的大婶手持针线站在门后。    张大婶起先被门外一身狼藉的二人吓了一大跳,边喊着他爹边要去够门边的扫帚,还是林霏连声道歉再三保证,还忍了大婶乱七八糟的一顿打,才安抚下这夫妻二人。    张大婶握着扫帚,认真打量眼前的小子——说小子又不算合乎,她这么大年纪还从未瞧过生得这么秀的小子。    “申”字脸,眉目清秀颀长白皙,要不是一身男装和颈上喉结,可不就是一个大姑娘吗。    再探头看俊秀小子背后的人,张大婶更是大吃一惊。    “这么俊的姑娘咋这副模样?怕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婶儿,我与妹妹今日入山采药,哪想在山中迷了路,入夜后又被山野猛兽追了一路,妹妹摔下山崖,我兄妹二人走不出这深山,天又太暗,妹妹身上的伤我实在是担心,看到这处有光火,才迫不得已前来叨扰。”    林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清来龙去脉,这面善的大婶听过后大呼“可怜的娃”,又是煮水又是煲药地布置,只一旁立着的张伯叟,还一脸犹疑地看着林霏,最后还是拗不过张大婶的大嗓门,被指使去清理柴房,留给林霏俩人歇息。    趁着俩人忙碌,林霏将窦宁儿轻放在屋里唯一的炕床上,扶她靠坐在墙上,自己也除了鞋袜上炕,两人掌心相对,林霏运起气功在她五脏六腑行了一周天,等窦宁儿发了汗,嘤咛一声呕出一大口淤血才缓缓收功。    给依旧昏沉的窦宁儿喂了口水,再将其交给张大婶处理外伤,林霏才顾得上查看自己的伤势。    毕竟是在别人家,林霏只在左肩胛上敷了点草药,草草包扎了,就着咸菜喝了几口小米粥,再三感谢张伯和张大婶,才回了张伯清理出来的柴房。    中途只醒过一次的窦宁儿,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茅草铺就的炕上。    林霏探了探她的体温,确定已无大碍了,才就地打坐,开始运功疗伤。    期间数次起身,为床上的窦宁儿擦拭身上发的热汗。    惊心动魄的一夜就此落幕。    清晨。    打坐了一夜的林霏缓缓睁眼,昨晚还四处乱窜的内力终于被压制住。    她三岁习武,到如今已十五载,习得更是至阳至刚的散清功,最是注重内息的调整。    昨夜遇见的男子却与她正好相反,习得是至阴至柔的功法,况且其内息的运用较她更为霸道诡辨,武力值更在她之上,倘若不是在她背上的窦宁儿,歪打正着地为她分担了些许内功伤害,只怕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定了。    师娘曾说过的“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她总算彻底领悟。    只怪她习艺不精,下山后更是多有怠慢,实在辜负师傅师娘的教导。    如此一想,她悄声出门,去往山涧处调息练功。    待她练完功回茅屋,张大婶和张大伯也已起了半个时辰。    俩人瞧见从外头回来的林霏,大吃一惊。    林霏则说自己起早了,去外头洗了个身,张大婶责呼她大冷天的洗凉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林霏只是温和地笑听她说完。此间按下不提。    窦宁儿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在第二日晌午才悠悠转醒。    “你醒了?可觉得身上还有何不妥么?”林霏关切地俯身看她。    窦宁儿刚想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如刀割般刺耳。林霏连忙喂她饮水。    “我睡了多久?”    “已有一日一夜。”    窦宁儿环顾四周,哑声问道:“这是何处?”    “山中的一户人家。别怕,很安全。”林霏温声回道。    窦宁儿定定望着头上房梁,又缓缓闭上眼,发红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林霏也不再扰她,静静坐在一边,无言地宽慰。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在下林霏。一介草莽,担不得姑娘的恩公二字。”    “林公子,你为何救我?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今时救了我,往后该面对什么样的揉磨?”窦宁儿睁着发红的美目望着林霏。    杏眼中有离奇,绝望,悲恸和不甘。    “窦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我既救了你,就断没有再放你遭难的可能。往后的事你无需多虑更无需多想,眼下先把身上的养伤好好吗?”    林霏为她掖了掖被子。    窦宁儿流着泪翻身面墙。    “我去给姑娘找点吃食。”    话毕,林霏出了门,给她留下独处的空间。    亲人已仙游,未聚儿孙楼。    失亲之痛,哪会那么快痊愈呢?只望这位窦姑娘早日走出阴霾罢。    第三日,窦宁儿已经能够下地,林霏身上的伤经过张大婶家中山货的补养,也好了四五成。    这日天气大晴,张大伯和昨日刚从山里回来的老弟和大侄,下山进城赶集,卖了家里头的山货和耗费大半年才挖出的棒槌,顺道再带些过冬的物什回来。    叔伯三人进了城,却发现长安城内戒备森严,来往的官兵不绝。    好奇之下一打听,才知原来是有重犯在逃。又在误打误撞间挤入人头攒动的街口,更是看见了墙上悬贴的捉拿榜文。    张大伯识字不多,但那“赏银三千两”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再看榜上画着的人头像,第一眼只觉得眼熟,细看之下——    可不就是自个家中前半夜借宿的貌美姑娘么!    一时之间,张大伯又惊又骇,心中已经认定那来路不明的兄妹二人绝非善类。    再加上老弟和大侄在耳边念叨着“三千两”,头脑一热,张大伯揭了榜,火速赶往官衙。    叔伯三人去了大半日未归,眼看着太阳已落山,林霏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以防万一,她先回屋收拾了她和窦宁儿为数不多的行李,又出去帮大婶择好菜。    三人吃过晚饭后,各自回屋休息。    夜半,主屋的大婶早已沉入梦乡,窦宁儿也已睡熟。    林霏盖着被子躺在地铺上,闭上眼后,她的听觉愈发强大,逾过山林越过湖泊,百里开外的人声和脚步声不绝如缕。    “到底还有多远?”陌生的不耐声音入耳。    “大人,就快了就快了。过了这条河就到了。”这是张老伯的声音。    林霏倏地睁开眼,即刻坐起穿鞋,又低声将窦宁儿叫醒,帮她胡乱穿上外袄,便拿上包袱,背着窦宁儿出门。    走之前还在桌上留下通身仅有的一贯铜钱。    二人不惊动一草一木地出了放山人家,林霏背着窦宁儿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夜风猎猎,吹乱了窦宁儿的青丝,亦吹醒了她的瞌睡。    她忍不住问林霏:“怎么了?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呼出的热气瞬间消散在冷寒的空气里。    窦宁儿以为自己声音太小,怕林霏未听清,还欲再问。    就听林霏道:“官兵上山了,怕是来者不善。我们寻个安全的地方先躲着。”    窦宁儿呆了呆,心下奇怪,“你如何得知?”    “我听到了。”    听她说完,窦宁儿又是心惊又是心安,身边有这么个机警又武力高强的人,毕竟是福不是祸。    “林霏……”    林霏愣了愣,这是窦姑娘第一次喊她全名呢。    “嗯?”    “你为何救我?为何对我这么好啊?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你就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了……”余下的话语愈发小声,几乎要随风飘远,但还是被林霏敏锐地捕捉到。    “窦姑娘,我说过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窦宁儿狠下心,颤声问道:“倘若有一日,你护不住我了……”    林霏背着她一边疾奔,一边打断她后面的话,“我林霏活一天,你就活一天。窦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你还活着,就是你的命更是你的运。别再轻易寻死,好吗?”    窦宁儿抬头望着满天繁星。    是啊,上天有好生之德。    窦宁儿轻轻答道:“好。”    二人不再交谈,又奔出几里,林霏突然停下,紧蹙眉心看向前方。    窦宁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吓得瞳孔骤缩。    “大英雄,哪里去啊?”    谢桓一手提着灯笼,幽幽从远处行来,顷刻间,就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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