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神将,一左一右的高举兵刃架在一起的拦住了她:“来者为妖,何以上达天庭?” 姻姻扯开了一个僵硬微笑,颔首施礼道:“我是来应选月神府中姻缘娘子的树精。” “月神府中应选者都只能持北门令牌,你是何以会持南门令牌的?” “是这样的吗?”姻姻大吃一惊,“可我拿到手上的就是这个白玉的令牌啊?”说着,朝扭头过来的白羊兽打了个对眼。心说,怎么办,难道连门都不能进成的就要折返回去了吗? 那样的话,她的脸面岂不是要碎成渣渣?不要,绝对绝对的不要! “吾主,你要学会自己处理事情。”白羊兽嘀咕了这么声,便闭嘴不再说话的扭过头去。 “你这混账……”姻姻一手握紧,当下就朝牠脑袋狠狠抽了一拳下去。选仙是牠先提出来的,名也是牠报的,令牌也是牠弄来的,她哪里会知道月神府邸的选仙者,还有这样的南北门限制。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牠居然甩手不管。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全身的骨头又在痒痒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能对牠全武行的好地界,想她与从渊师兄也算是斗智斗勇了几十个年头,也不算是个太蠢的吧。再者明渊师兄也提醒过,一定要嘴巴甜一点乖一点的把礼施足。 是以,抬起脸来,笑得极是好看的再度见礼:“不瞒两位神将,我师父是太上老祖……” “大胆,放肆!”一名神将,厉声的将她打断,“居然敢冒充老祖弟子,老祖哪有……” 姻姻赶紧补充:“老祖炼丹房里专司捡药炼丹的崇光真人。” 气势恢宏的南天门下,威武赫赫的两名神将与他们身后两列队的天兵天将,都因这句而惊呆的朝她望来。这种一瞬大显出震惊还充满仇恨深深的眼神,将姻姻吓得不轻的扯着羊头朝后慢慢退去。 比起能不能进去选仙的做成什么仙人,还是保住一条性命来得更为重要,姻姻大起退意的越退越远,甚至连回去的理由与扯谎都已在瞬间想好。脸皮那种肤浅的东西,她在从渊师兄那里还有么。 门下两位神将见她快速的退走,立即朝身后两个列队的天兵往前一挥手:“围起来!” “快……”一个跑字还含在喉头,姻姻已连人带羊的被一群武器架住了脖子,顿时被吓得几欲要哭出来:“那什么,神将天兵大哥们,我可是一只好树精,从没吃人只靠喝水为生而已……” 两位神将看她一脸被吓坏,像是不预备再选仙的模样,对了一瞬眼的朝她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肩头与羊背上那好几个看似分量不轻的大包袱上,刹时就散了眸间威色。 其中一神将,忙端起上位者眼神,朝举着兵器的天兵们大手一挥:“去去去,全都收了兵器威慑的退回去好好站岗,把她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眼睛里,几乎快要笑出朵花来。 一众天兵们心头也狠狠一震,忙忍了什么,迅速整齐划一的退回到门下笔挺的站直。 另一个神将,见面前的小树妖还是一脸的戒备,更是将目光展现得从未有过的缓和:“那个,你别害怕,我们跟你师傅崇光真人可是熟悉得不得了的老友,你应该一早就报上你师傅名号的。” 姻姻还是保持着质疑的戒备:“真的?” 两神将连连猛的点头:“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姻姻终于长舒出一口气来:“那我,能从这南门进去了吧。” “能能能,绝对大大的能啊,凭着你师傅的名号就能了。” “额……我师父的地位,在这九重天阙上真有这么高?” 两神将愣了愣,甚至都不用互对眼神,便异口同声答:“很高的,很有威望名气的!” “真的?” “绝对真的!”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姻姻终于再度神色飞扬起来,从前在御道宗她也是有后台靠山的妖,只屈居二人之下,高于千众人之上。来时明渊师兄还一再告诫,让她谨小慎微的见了仙人就要鞠躬作揖。既然师傅的地位这么高大上,那她还怕个什么啊,真是爱极了这种能去张扬跋扈的感觉。 两神将见她恢复了愉悦,也是暗暗一喜,忙做出了一个请她进去的举止,但转眼又看了看她坐下骑兽,“月神府邸的选仙者们,没有另带妖兽上天的先例啊,这可有些难办了。” 姻姻有点儿急了,她即将要进入完全陌生的天界,不能连个作伴的都没有。 “牠是性情很温和的兽,你看我这样打牠,牠都不生气。”说着,连连猛揍了几拳,“看,是不是很温和,多可爱的外貌,而且还很聪明的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呢。” 两神将又相互对了一眼,“没先例,也没有言明过不许带是吧。”说着,皆是抹去面上的为难之色,再度笑开的将姻姻朝门里边带了进去。甚至是还不放心的,挥手招来六名高大的天兵。 “你们几个,一定要不得有任何闪失的送她去找她师傅崇光真人,知道了没有!” “遵令!”六名天兵齐声应是,有一名出列将白玉令牌朝姻姻递给上去。 一入门内,姻姻觉得整个天都似乎要光亮了不止一星半点。上边有人的待遇,就是不同于一般选仙者啊。她喜滋滋的朝天兵伸手,想要接过自己的通行令牌…… 嗯,莫非天兵们都力大如牛,她疑惑的又多伸了一只手去拿取。 嗯……还是纹丝不动,不由再度加重了力道。五六下之后,居然还是没能拿得过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还给她。”有神将上前,打了这天兵一个后脑瓜。姻姻一时收力不及的一个后仰跌落于地,但也即刻有谁过来将她扶……嗯,不对,是捡起了她掉落在地的一个包袱。 “那个,天兵大哥。包袱,我的。”姻姻忙跳起身的将玉牌系在腰间,再度朝他伸出手去。 天兵迟疑了一番,终是将包袱还给过来。姻姻环视了一眼,心起质疑,两名神将却笑得更显温和的朝六名天兵又下令道:“还不快带她去找她师傅,天色已不早了,待会儿还要回来交接轮换。” 至此,再无任何异样。姻姻再度骑上白羊兽背,撸了一把羊毛,给自己增加了点勇气与信心。 从前她一直以为,仙人们都是冰冷高高在上,不喜欢多说话的,可见这误会是有多深。起码陪着她一路随行下来的这六名天兵大哥们,都是很喜欢说话的。 姻姻也是个喜欢说话的,不多时便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行进中,有一者忽然说:“天界里,花销是很大的,你知道不。” 姻姻扭脸朝他:“知道啊。” 又一者也紧随其后搭话:“这么说你带了足够的花销上来了。” 姻姻下颌微抬了抬的拍了拍身上几个沉甸甸的包袱:“嗯,我师兄给我准备了很多。” “哈哈哈,是这样啊,这样很好,很好,那我们就安心了。” “几位大哥,你们真好,还替我担这么多的心,比我从渊师兄都好。”姻姻顿时被感动得豪气万丈,猛地一拍胸口:“既然这么难得的跟几位大哥投缘,有机会我请你们去天阙阁喝酒吧。” 六名天兵忙笑着点头应是,将活络的气氛更是推向了更高处。 心情大好之下,姻姻再看这仙雾飘渺的天界,更觉得美不胜收,甚至觉得就连呼吸都比在下界时大大通畅了不少。又是平行飞了好一阵光景,她们一行来到了一处白石的阶梯前。 阶梯前有立着碑,上书‘天梯’两个漆黑大字。 姻姻抬头望了一眼辗转高上得望不见尽头的白石天梯,哑然了,好一阵才扭头问:“不是吧,就要这样爬上去吗,仙人们不都是腾云驾雾,或是跟我一样有坐骑的吗?” 一天兵忍不住笑:“那也得他们有钱买得起高阶速的飞云与坐骑啊,一二三四五重天的仙人们,多是极廉价,飞行速度很慢的行云与坐骑。六七八层的仙人才富裕些,能长居住在九层的才是最有底蕴的地位崇高者。每一重天都有天上街市与消遣之地,但唯独九重天上的是最极致奢华。九重天那天阙阁里厨仙人做出来的饭菜,好吃得多少上仙都赞不绝口。那酒水仙人酿出的酒水,连昊天大帝都亲赐了天界第一名酒,那滋味,恨不得让你溺死进去都觉得值了。” 姻姻是树妖,对饭菜之类的吃食不怎么有兴趣,又想起了御道宗那拿着锅铲追赶过她的厨子,嘴角翘了翘:“啧啧啧,真可怜。做饭好吃,活该做了仙人也要一辈子做饭下去。酿酒好喝,做了仙人也该酿一辈子的酒。我才不稀罕做这么劳苦劳累的仙人,我有钱,我要去做一掷千金的享乐仙人。” “不对啊,仙人也会饿肚子的吗?”她从渊明渊师兄们都辟谷好几百年了。 一天兵好心的笑着解释:“不会饿肚子,只是满足满足口腹之欲罢了。” “我就说嘛。”姻姻点了点头,“那么,现在该往上边去了吧,我有坐骑,你们呢?”说着,拍了拍坐下的狠心白羊兽,当先朝那高上之处飞了上去。 随行的六名天兵,也立即显现出他们足下的高阶层飞行云,朝九重天一冲而起。但另他们感到狠狠震惊的是,他们脚下踩着的飞行云,可是花了大价钱在九重天街市买来的,居然及不上那红衣少女坐下骑着的那头白羊兽的速度。何止是不及,转眼就见那红裙飞扬的破云不见了身影。 这小树妖,竟可以拥有这么超狂速度的坐骑?!崇光老头这弟子,可真是大不简单啊! 一行六天兵,皆是相互傻了眼,不知该怎么才能言说出心中的震惊。 又过一阵,有人醒悟回神:“啊,不能让她不见了,还不快追!”尾音刚落下,便见高空中急速俯冲下那道翩翩翻飞的红色身影来。 “喂,天兵大哥们,你们实在太慢了,我都飞了好几个来回了。”姻姻朝他们大喊,实在难忍仙风拂面的轻快,又左左右右的绕着这群天兵飞了好几个来回。甚是一路直上,都在配合他们的速度。 破云,破云,还是破云而上。 直到金乌的光芒突然大盛,有很多的仙人驾云或乘着坐骑在高空里来来回回时,姻姻这才停止了兴奋,落在了仙雾缥缈的白石平地上,朝身后一众回眸一笑:“这就是到了吗?” 有天兵答:“嗯,这就是上到九重天了,不过要到太上老祖府上去还有一阵呢。” 姻姻摊开双臂深呼吸一瞬,后又朝各处环视而去的微微笑起。无拘无束的仙风,仿佛无处不在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香味飘袭入她鼻腔。一轮耀眼的金乌,就在那幽蓝的苍穹央悬挂。类似于彩虹的淡淡薄光,静静地贴在整个天空数不清的群群浮云间,散发着柔和的霞光。 高空上来来往往的一些驾云骑兽的仙人们,也在彼此快要错身而过时缓下速度的打声招呼。 这就是天界,她居然能有幸上来选仙。八十多年前还是一棵树时,她何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狠狠压抑着兴奋激动各种情绪间,一行天兵过来喊她:“走吧,以后正式有仙籍了可以看个够。” 姻姻忍住喜悦,猛的点头。便也放慢了速度,任由天兵们在前带路。 一路飞跃上高空行去,她无尽贪婪地俯下望去。 下边,隔着一些地界,便有些极致华丽的房屋宫殿的建筑。遥望的半空里,也有着很多的建筑,只是却建在一块块白色倒山形状的悬浮地基上,比建在平地上的那些看起来格调更高不知几何。 兜兜转转又行了莫约半个时辰后,姻姻随行着六名天兵,落定在了一处悬浮基地的宫殿前。一尘不染的白石地面不远处,屹立着一栋不算太大的宫殿,白石砌成,两边的飞檐上镶嵌着黑白双色的太极八卦图。对于习惯了御道宗主殿的姻姻来说,这座宫殿真的也算不上什么太大规格。 只是那大门,却是比凡间要宽敞得多,且不曾闭门。 门上还悬挂有匾,上书着‘兜率宫’三个端端正正的墨色大字。 “这就是太上老祖的府邸了,你师傅就在里面,我们送你进去吧。” 姻姻收回了仰望着打量的视线,点了点头,毕竟是第一次面见师傅,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忙抬手整了整理头发,又整了整理上上下下的衣裙,还将坐下被她撸乱的羊毛也整理了一番。 刚抬起头预备朝前走,就见身侧的天兵们全都退开让出了门前的通道,还单膝跪在了一边。 姻姻傻了眼的僵在原地,见那宽阔的大门阶梯上出现了好几个仙人来。为首者的那谁,有双弯弧而上的极致魅眼,有头飘逸而银白的发,有双竖立在发顶的绒耳,额心上还有道鲜红印记。着身浓墨色绣银白祥云的袍子,仿佛畏寒般的还外披着件冬日才会穿戴着的滚绒黑色披风。 还记得许多年前,他是着一身宽松飘逸的绣火云白袍。不知多少次将她抱在臂弯里,啃咬她颈侧的以示亲昵。不知多少个入夜,将她拥紧的共睡在一张床榻,耳语的说着大堆情意绵绵的话。不知多少次的夜晚,在那封印阵中对她扬言要杀。最终,果然破阵而出的,将她杀灭。 她不止一次猜测过他身份,以为不过是一只强大的妖罢了,却不想居然在这处仙界遭遇!!! 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姻姻分不清楚,这份颤抖究竟是因畏惧还是愤怒而起。只是直直盯着那张熟悉了三十三载月色的脸,窥得那深邃的幽蓝眸中,似夹杂着凛冬里可割裂人的冰寒之气。 他就这么领着身后的几名仙人,直直大步下落阶梯,没看她任何一眼的迎面走来。 单膝跪着的天兵们,在那黑衣神尊经过时,忙低头的朗声整齐道:“九耀神尊圣安!” 倨傲的神,视这些问安与在场所有者都不存在般的继续仰首大步而行。或是因疾步而有风起,在错身而过时。姻姻的脸颊,有被那后扬的银发给轻轻扫了一瞬。 冷,好冷,他目空一切的没有看在场者任何一眼。 许多年前,他的眼神不是这样的,会柔和的发笑,会哀怨她不理他,会恨恨的欲杀。但或许那些全都是假,而眼下这幅看似何等尊贵,满携上位者威压与锐气的,才是真正的他。 姻姻颤抖的转身,目送着他领着那几名仙人,不用任何飞云坐骑,直上而去的眨眼消失了身影。 “原来不叫大白,而是九耀神尊呢。”这声低低落毕,挡也挡不住的恨泪,滑落了脸颊。姻姻轻轻动了动,因大感畏惧而疯狂颤栗的双臂,狠命的想要吞咽下喉间的所有哽咽。 忽而,有天兵走到身边来,小声道:“你哭什么?刚才那个可是远古神尊九尾帝君,昊天大帝见着了都要称声尊上的。这次就当你是不认识了,下次可要懂得退行一边的见礼问安,知道了吗?” 姻姻翻掌揉去了眼泪,却见身侧天兵,忽然朝前喊开:“崇光真人,这个小树精说是你的徒弟呢,是来天界应选月神府上姻缘树仙一职的,你还在那儿躲躲闪闪什么呢,还不来接一下。” 一个着月辉色袍子的胡须老者,猫着腰身扒着高上阶梯的门檐后面,朝他们望过来。闪躲了几下想要避开去的眼神,终是扭了回来:“我、我见徒儿哭的如此伤心难过,一时不敢上前相认。” 天兵甲笑:“真是你徒儿吗,不是作假?” 老者虚虚应着:“应该真是的吧,我下界的徒儿们早有传信上来。” 天兵乙也跟着笑开:“那你还不过来将她领走,容你整顿一日后我们天阙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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