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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夏天了,双兖上身就穿着一件短袖,还是别人不要了才轮到她穿的,衣架这么一打过来毫无阻挡地就打在了她光裸的手臂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黄芳见状怒火更旺,把衣架丢在一边,一只手一把扯开了双兖挡在脸上的手,另一只手扇了她一巴掌,厉声道,“小杂种再躲一下试试!”  她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双兖本来就站在墙边,生生被这一下打得脑袋偏到一边,头撞在了墙上,脸上虽然疼,但头更疼。  好在黄芳似乎是出了气,没有再打她,骂骂咧咧地摔了门就出去了。    她一走,双兖背靠着墙滑坐到了地上,眼泪开始掉了。  很神奇的是,她的脸色却很平静,既不委屈也不伤心。  她抬起手臂看了看,刚才被黄芳用衣架打过的地方已经浮起了几道红痕。  明天还要去上学,得穿长袖了,好热啊……  双兖抬起手吹了吹手臂上的伤,然后摸了一下被打的脸颊,感觉到眼泪好像没有再流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扯纸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水痕给擦了。  她掉眼泪不是因为她想哭,是因为被打得疼了就冒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她没办法控制。  算起来现在已经比她刚到城里的时候哭的时间短多了,哭的次数一多,身体多少能控制上一些。    双兖打开电饭锅,淘米煮饭,然后去写作业。电饭锅跳到保温以后她把里面的粥舀了一碗出来凉着,喂给屋里的弟弟吃了以后她自己也吃了一碗。  她弟弟叫双赢,小名叫钱钱,都是黄芳给取的,她一直很嫌弃双兖的名字,觉得老爷子给双兖取了个破名字,非但不能招财进宝,那个字她还不会念。  双兖就只会煮粥,炒菜太难了,以她现在的年纪也学不来。  黄芳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好好炒几个菜,虽然一般都没有肉,因为肉太贵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就随便炒个饭,要么就直接撒手不管了,让双兖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今天就是黄芳心情不好的一个案例。  才刚在街上和人差点干起来,心情怎么可能会好。双兖看见那一幕就预感到今天危险,所以在黄芳回家以后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一顿打。  照这个情况,她哪儿还敢开口跟黄芳提学校又要交钱的事儿。黄芳一听到指不定又能给她一顿。    要钱的事双兖没能说出口,拖到了下星期她还没交钱,在学校被同学讥笑了两声,课间的时候她躲到了没人的老实验楼下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但是天气太热了,坐了没一会儿就流了一身汗,她站起身去了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把水珠甩到了脸上。  校服袖子也黏在了手臂上,很不舒服。她把袖子揭开,往手臂上冲了点水。  关掉水龙头的时候,头顶上突然有人出声,“你的手怎么弄的?”    手臂上青一道红一道的痕迹,要不是她揭开了袖子,没人会发现她身上还有伤痕。  学校打算把这栋老实验楼拆了修建新的教学楼,校长正在带着訾裕然看。老刘跟着过去了,言二找了个借口没去,站在楼上往下看,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水池前面洗手的小姑娘。  双兖听见人声,吓了一跳,飞快地把袖子放了下来才去找说话的人。  她仰头看着楼上,看清楚了是谁,莫名地放心了许多。  只要不是老师和同学,就不会恶意地嘲笑侮辱她。  “不小心摔的。”双兖没说实话,她已经习惯了把黄芳对自己的打骂隐藏起来。  什么样的摔才能摔出这种纵横交错的痕迹?这很明显就是被打的。  小姑娘没说实话。  言二微微敛眸看了她一会儿,双兖说了谎话,正心虚,没敢动,任由他看着。  片刻后,双兖看见男生对自己招了招手,“上来。”  她愣了愣。    上去干什么?  言二看见她的怔愣模样,又改口道,“算了,我下来。”说着他单手撑着二楼的围栏边缘,脚下一蹬就轻松地抬起了整副身子,跨过了围栏,跳到了水池后面的空地上,然后再从上面跳到了双兖面前。  他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双兖看着足足有三四个她那么高的二楼围栏,惊得忘记了说话。  言二缓慢随意地拍了拍手,对她道,“医务室在哪?”  “啊?”双兖呆了一下,然后急忙去看他的脚。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脚一定很痛吧。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不是我去。”言二说。  双兖道,“……哦。”那是谁去?  “你的手不痛么?”  “被打……不,被摔到的时候有点,现在没事了。”她差点就说漏嘴了。  手上的伤是昨天因为洗碗晚了被黄芳打的,虽然还没消肿,但是已经不疼了。  言二看着她若无其事地糊弄自己,默了默才道,“医务室在哪儿?”  “操场旁边的那栋小房子就是,一过去就能看见了。”双兖认真地作了解答。  言二道,“你带路吧。”  双兖有点奇怪为什么都说的那么清楚了还要她带路,但是她还是照做了。  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就算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她一直认为,除了爷爷,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别人需要她的存在了。    医务室不远,两三分钟就走到了,双兖走在言二前面,停住了脚步。  她带路到这里,也就圆满完成任务了。  她停下,言二也跟着停下了。她看向他,他也看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  言二比她更奇怪,“怎么不进去?”  双兖迷茫道,“我进去做什么?”  言二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两步上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小姑娘很瘦,并不重。  陡然升高的高度让双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言二抱着她走进了医务室,然后把她放在了里面的一张床上坐着。  医务室的医生跟过来察看,言二对双兖点了点下巴,“手。”  双兖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三秒后拉起了袖子。  “这是被打的吧?”医生的语气十分不赞同。  双兖低着头,默不作声。医生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胡扯了。  言二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医生拧着眉找外伤药去了,双兖目光发直地盯着地上看,还是没抬头。  原来他早就看穿自己是在说谎了,她有点害臊。  医生刚给她擦完药,大课间的第一道铃声响了。双兖从床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道,“这些老师,谢谢哥哥。”  医务室的医生也统称为老师,她现在得去上课了。  双兖跑出了医务室,言二跟着走了出去。  医生本来还想嘱咐他两句别让人打孩子,但是见他们走得快,看了一眼就没管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两天因为修教学楼的事,学校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言二一直跟到了双兖的教学楼下,看着她踩着第二道铃声进了教室,他才转身离去。    双兖的钱一直拖着没交,又过了两天,赵灵芬亲自开口催她了。  她羞辱双兖由来已久,能在公众场合说绝不私底下说,能在班上说绝不会去办公室。  但尽管双兖知道要被批评了,她听到赵灵芬那句“这点钱都交不起还来读什么书”的时候心里还是疼了一下。  双兖拿不出钱来,自然是因为黄芳总是不给。  她被赵灵芬一逼,知道拖不下去了,等赵灵芬打电话给黄芳她会死得更惨。她回家横着心就给黄芳说了这事。  意料之外的是,黄芳竟然没发火,只问了她一句,“那打扫教室的阿姨找到了吗?”  找到没找到,那是赵灵芬的事,双兖当然不知道。但是看黄芳脸上少有的出现了一点称得上温和的笑意,双兖忍不住道,“黄婶,你今天打麻将赢钱了吗?”  黄芳听到她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一瞬间变得阴晴不定,压着眼皮看了双兖一眼。  双兖飞快地闭上了眼睛,一见黄芳这种表情,她就觉得自己可能会挨打。  等了半晌没动静,双兖慢慢睁开眼,就见黄芳已经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道,“滚去写作业。”  双兖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不敢开口再问钱的事儿,心情颇沮丧地走开了。    令她吃惊的是,第二天到了学校,赵灵芬居然没有再提钱的事儿。  但是一等到放学,她就明白了原因。因为她看见了出现在教室的黄芳。  黄芳进了教室就去拿扫把,双兖不笨,看到这里她就懂了黄芳昨天的反应。  她是想接下这个打扫的工作,赚点钱。  看到黄芳来了,双兖哪儿还敢走,她拿了一把扫把默默地也帮着打扫卫生了。  日复一日地扫地,双兖在班上的处境也雪上加霜。  因为人人都知道每天来扫地的那个人是她妈。  黄芳赚了点麻将资金挺开心的,但双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好不容易盼到了暑假,她立刻跟黄芳说了要去奶奶家。  双兖回了老家有吃有住还不用花钱,黄芳自然巴不得她滚,满口答应了,不耐烦地找了个麻将馆认识的司机把双兖送了回去。    双兖压着心里的兴奋和期待,捱过了四五个小时的头晕目眩,终于到了爷爷家。  然而……爷爷似乎有客人,没空跟她说话。  双兖有些失落地闪到了一边,连客人是谁都没心情看,蹲在屋檐底下百无聊赖地玩着盆里的水。  昨天应该是刚下过雨,爷爷节约惯了,喜欢没事也放两个盆在屋子前,下雨的时候接点水他会用来洗手或者刷鞋。  把满满的一盆水玩得只剩半盆的时候,身后的房门打开了,双兖感觉自己头顶上多了一片阴影。  她下意识仰起头去看,对上了一张正弯腰看着自己的脸。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双兖看见他的脸是倒过来的,她一时之间只判断出来——这人皮肤好白啊……比她那些养尊处优的同学还要白。  双兖就着这个姿势问他,“你是谁?”  在学校接触的人多了,双兖就没有以前那么怕生了。而且乡下不比城里,在爷爷家她比在学校或者黄芳那里要放松得多。不过尽管如此,她脱口而出的话还是自动转换成了普通话。  或许潜意识里觉得对方不是说方言的人吧。  对方直起腰,看着远方说,“谁也不是。”  果然他说的也是普通话。  双兖点点头,这个动作终于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现在这个姿势很费劲,她站了起来,转身去看那个人。  就站在边上,她才到他的腰,看不见他的脸,觉得他个子挺高。但是鉴于双兖的年龄小,很多人对她而言都是高的,所以她并没有在意。  想到有人出来了,里面肯定就没人了,双兖高高兴兴地进了屋子,雀跃道,“爷爷!”    屋里老爷子面前摆着一本《说文解字》,抬眼乐呵呵道,“双双,爷爷刚看到一个‘兖’字,你就来了。”  一听这话,双兖的情绪蓦地低了下来,嘟囔道,“这个字哪里好了……”  双是她的姓,兖是爷爷给她取的名。很多村子里的人都不认识这个字,一听爷爷说总夸有文化,是个好名字,双兖也就理所当然认为是这样,直到去了学校,她才发现并不是。  自从赵灵芬在课上把“兖”念成“允”以后,所有人都跟着叫她双允,每次一听到别人这么叫她的名字她就很烦躁。  这个时候,双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淡的嗓音,“兖,多指地名。”  她听到有人说话,转身去看。  暑热的天气中,男生站在门框下,身形逆着光,脸上是半明半暗的光影,他继续道,“在古代,兖作地名,曾经是公主的封号。”    尽管此时的双兖还不知道那位曾经封号“兖”的兖国公主一生命途多舛,三十岁出头便溘然长逝了,但她内心还是被这句话震住了,一团微光悄悄亮了起来。  试问哪个女孩子儿时不想做公主?即便不要粉嫩嫩的宫殿和玩偶,也要那份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恭敬和宠爱。  双兖看了看门边站着的人,小碎步走到爷爷面前,蹙着眉压低脖子,像特务接头似的小声问道,“爷爷,是真的吗?公主?”  爷爷的手指点了点书面,“真的。”    “哦——”双兖的惊呼中止在出了一半声儿的时候,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屋子里还有别人在。但是双兖这猛地一闭嘴,没能收住兴奋和激动,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弯着腰咳了起来。  爷爷被她逗得哈哈一通笑,急忙给她拍背,一边还问着,“要不要喝点水?”  双兖咳得撕心裂肺,百忙之中抽空摇了摇头,等她最后平复下来的时候,门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双兖盯着空荡荡的门框看了好几眼,爷爷瞅了瞅她,悠悠道,“别看了,人早走了。”  双兖立刻收回目光,坐到了爷爷边上,两条小腿一前一后地晃荡,看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    爷爷边看书边问她,“在那边的学校怎么样啊?”  双兖继续低着头,没有回音。  这不是个她想回答的问题。  爷爷不以为意,继续问,“学习还跟得上吗?”  “……”  “谁送你回来的啊?”  “……”  连着三个问题都没人应声,爷爷合上书,拍了拍双兖的头,温声道,“双双,你这是在跟谁生气啊?”  “自己。”双兖闷着声音说。  爷爷问,“为什么生气啊?”  双兖面上一抽,欲哭无泪道,“爷爷,我刚才是不是很丢人啊?”  “哈哈哈……”爷爷又是一通笑,颇为新奇地道,“你以前做的丢人事多了去了,这个还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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