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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诉是阴司,无令牌不可过奈何桥,于是只在桥的这边停留片刻,心想恐怕是那名女子留恋尘世,故而不愿急着离去,总之不论如何,她今日是要投胎的。    无什么好看的,姜青诉便转身欲走,回到十方殿时,沈长释换了个小椅子靠,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抖脚,见到她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她咧嘴笑。    “好看吗?”    这话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姜青诉瞥向他,又坐在了门槛上:“单邪每日都去地狱监察?”    沈长释连忙抬手要捂住她的嘴巴,被姜青诉一手拍开。    “除了阎王,无人可直呼无常大人名讳!”    “怕什么?他又不在这儿,地狱里的那些恶鬼的叫声还听不够?”    沈长释连忙摆手:“不论在哪儿,只要他想,没他听不见的。”    姜青诉挑眉:“这么厉害?”    沈长释摊手:“原比你想的要厉害就是了。”    姜青诉点头,沈长释扯开话题:“你今日跟去不过个把时辰就回来了,恐怕只跟着到了第一层吧?”    姜青诉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可最见不得血,这几年在地府多少磨砺了些,但那地方的血实在太多,再待下去我怕吐了无常大人一身。”    沈长释还有些得意:“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可是跟着下了三层才没忍住跑出来的。来我们十方殿比不上阎王殿与其他阴司府,没那么多杂事要办,白大人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姜青诉一听就连沈长释也跟到了第三层,自己不过才见到拔舌就没忍住,今后在十方殿办的事儿,保不齐比这恶心多少倍,总不能每次都逃了。    打定了注意,次日定要跟着单邪,再怎么也要将沈长释给比下去。    次日一早,单邪开门时又看见了那张脸,还是那身青衣,穿着打扮跟男人似的,抬头朝他露出一笑。    这回姜青诉有些本事了,跟到了第四层,碰到的还是昨日被拔舌的女子,疯疯癫癫地被人拖到了第一层去。第四层为孽镜地狱,生前的罪恶在这儿一照就全出来了,该入地狱受罚的,谁也逃不了。    可到第五层烟雾缭绕,看见满是蒸笼后,姜青诉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看见有一盖子打开,白烟散尽,一人全身浮肿□□地躺在了蒸笼里,浑身上下的血都被蒸出了皮肤,腥臭的酸味儿在空中流散。    姜青诉没忍住,捂着口鼻,拍了拍单邪的肩膀转身便跑了。    这一跑出来,又是奈何桥,她扶着奈何桥的桥墩慢慢坐下,拿袖子给自己扇了会儿风,今日过河的不多,摆渡的瞧见了她,将船停靠在岸,对她笑了笑。    “姜大人……不不,瞧我这嘴,白大人怎么连着两日都到我这儿来了?”    姜青诉指着一个方向,手抖了抖,嘴里还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以后恐怕只要是白面儿蒸出来的东西,她都不敢碰了。    摆渡的往那个方向瞧去,顿时了然,肩膀笑得抖了起来:“白大人已经不错啦,刚上任便能跟着无常大人去地狱里转,比起上一任白大人好多了。”    “怎么说?”    摆渡的摸了摸胡子:“我记得是两百多年前,上一任白大人跟在无常大人身后十日,每日都跑到这边来哭,后来跟着无常大人跑了一趟地狱,当天就吐了,就在您坐着的这个位置吐的。”    姜青诉立刻站了起来,想着上一任白大人是个圆圆的胖子,看上去挺雄壮的,就算这样都被单邪给弄哭了,可见单邪不是什么好茬儿。    姜青诉叹了口气,不打算再和摆渡的说下去,刚转身要走,目光又落在了桥上。    那名女子还在,与昨日一样的姿势,只是换了身衣服,发饰也变了,目光呆滞地盯着奈何桥下的水,一动也不动的。    姜青诉皱眉,直觉不对劲,于是问摆渡的:“那女子昨日几时走的?”    摆渡的说:“昨晚走的,今儿早又来了。”    “没去投胎?”    摆渡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另有安排,她已经在此逗留七日了,每次都是晚上走,早上来,来了便换了身衣服。”    姜青诉点头,抿着嘴若有所思,如果是没去投胎,也可能是有冤未了,在地府逗留几日也是有的,可是姜青诉看得出来她是到了投胎时辰的。    在她身上锁住的时辰每时每刻都在变动,但总是变动成了此时此刻,她应当是超过了投胎时间,可也没人给她锁定下一个准确时段。    回到十方殿,姜青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长释果然又在写些什么,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哼着小曲儿。    姜青诉凑过去听了听他哼的什么,结果沈长释毫不掩饰,提高了声音唱出来了。    “公子瞧我肤如凝脂,可要动手~摸一呀摸,奴家石~榴裙下风光多……公子你呀可别犯哆嗦……”    姜青诉僵着一脸笑意,顿了顿,打断他的歌声。    “沈,今日我碰到一件怪事。”    “哦?”沈长释一边用笔勾勒书上女子的酮体,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她的话。    “我今日见到一名超过投胎时辰的女子,摆渡的说,她已在奈何桥上逗留了七日,这七日,竟然没人带她去投胎,你说怪不怪?”    沈长释手上的笔一顿,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从腰间掏出了那本满是春宫仕女图的书,只见他长手一抹,那画上的女子统统消失,转而变成了一本白书。    沈长释翻了几页,找到了其中一页带字,那上面写着:琅城梅庄——李慕容。    姜青诉直觉这事不对,果然沈长释收了书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向姜青诉。    “怎么?事态严重?”姜青诉问。    沈长释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你没什么事,我要倒大霉了,要是被无常大人知道我这几日玩忽职守没看阴阳册,光顾着写□□,肯定得用镇魂鞭抽我!”    “什么阴阳册?”    沈长释拿着那本书道:“这便是阴阳册,无常大人交给我,凡是有鬼魂出了异状脱离了生死簿,便会出现在这上面。你方才说已过七日,我我我……我不会受七鞭吧?”    姜青诉慢慢睁大眼睛,倒是没太在乎沈长释的死活,反而挺开心,她来十方殿这么长时间一直闲着,总算有事可以做了!    沈长释双手猛地抓住了姜青诉的袖子道:“白大人!您得救救我!”    姜青诉顿了顿:“入了鬼差籍都是无痛无病的,打你你也不会有感觉啊。”    沈长释摇头:“那可是镇魂鞭!何况无常大人还有冥符冥火,我……我死定了。”    说完,沈长释往地上一趟,睁大了一双眼睛,姜青诉还想安慰他来着,侧身一看,刚从十八层地狱归来带着满身煞气的无常大人正慢慢靠近。    姜青诉觉得背后一凉,缩了缩肩膀,只能挂着一抹尴尬的笑,道:“你自求多福。”    单邪回来时,姜青诉立刻回房去。    没多久便听见了动静,镇魂鞭的威力当真可怕,不单单是沈长释,鬼差领鬼从十方殿门前过的,被捕鬼魂都在痛哭,她扶着窗口看向那乱作一团的鬼魂,正是要被带到地狱去的。    耳旁沈长释的哀嚎不断,姜青诉慢慢皱起眉毛,她伸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里扎着一根窗沿边掉下的毛糙木刺。她慢慢合上手,木刺掉落,掌心沁出了一粒血珠,离体的那一刻便化作粉末,风一吹就散了。    等那声音终于消停了下去,姜青诉才出了房间,下了楼,走到十方殿中央,便看见了脸色泛青的沈长释。    被打了的果然不一样,之前他瘦归瘦,可从没这么魂不守舍过。一双眼睛半睁着,空洞得仿佛没有灵魂,脚下虚无,一身长衫罩着,姜青诉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有脚。    鬼差魂魄凝聚可化作人形,生前什么样儿,死后还是什么样儿。    她第一次见到没有脚,连人形都不能凝聚的鬼差,可见这镇魂鞭的威力。    “沈,被打了几下?”姜青诉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单纯的关心他。    沈长释慢慢抬起眼睛,竟然没有眼白,瞳孔之外全是一片猩红,没看向姜青诉,而是落在了她的身后,毕恭毕敬道:“无常大人。”    姜青诉回头,单邪正朝桌案后头走去,落座在椅子上,瞥了沈长释一眼。    沈长释道:“死者名叫李慕容,是琅城梅庄大小姐,按照生死簿,七日前卯时她就该过奈何桥投胎转世了。我翻看生死簿发现,在她死后又复活过,每日一死一活,都有时辰,应当是人间有什么东西牵制住了她。”    单邪点头,目光落在了姜青诉身上:“走吧,去琅城。”    姜青诉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问:“琅城……不是在人间吗?”    “是。”    姜青诉好久都没有心跳的感觉了,此刻却突然鲜活了起来,她抿嘴,再问了一句:“我们……这是要去人间吗?”    单邪挑眉:“难道是这几日沈与你说得不够清楚?”    看见沈长释肩膀抖了抖,姜青诉连忙开口:“清楚,很清楚。”    单邪垂眸站了起来,姜青诉就这么看着他,眼看他从桌案后头走出来的那一步,身上的着装便换了。    一头黑发束起,额前垂着一缕,露出了一对剑眉,身上是穿着整齐的玄衣,白领,红色内衫,黑色外衣罩着一层薄纱,广袖上是细细的云状花纹。    姜青诉眨了眨眼,瞧他这意思,当真是要去人间了。    原以为死后入了鬼差籍,便永远与人间脱离了关系,这生生世世都别想再看人世间的繁华,没料到当了白无常短短半月,竟能再回人间。    那个……她活了二十五年,又阔别五年的地方。    单邪直接朝姜青诉走来,等站立在她面前时,姜青诉才回神。    那只细白的手指骨分明,慢慢伸手向她,丹凤眼直勾勾的与她对视,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吞噬进去。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下巴,立刻引起了一阵颤栗。    姜青诉背后僵硬,拿不准他这是要做什么。    那只带有寒气的手指顺着她的下巴,一寸一寸,慢慢往她的脖子而去,滑过她的喉咙,最    后落在了喉咙下方半寸处,那里是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狰狞的绕着她的脖子一圈。    正是五年前斩首后,留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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