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邪的手轻轻触碰过之后便收了回来,目光凉薄,只说:“把你的疤痕处理一下。” 处理?怎么处理?致死留下的疤痕即便是成了鬼差,成了阴司也没办法抹去。 单邪阔步走在前头,姜青诉跟着,沈长释几乎是用飘的,就在离姜青诉不远的地方,淡淡开口道:“还好只抽了一下。” 姜青诉脚步一顿,一下?一下就让沈长释魂体难保,成了这幅模样,如果再多来几下,姜青诉难以想象下去。 恐怕在十方殿办差当真如沈长释说的那样,只有惟单邪命是从了。 所有地府鬼差无阎王命令,无入人间的令牌,都不可过奈何桥,不过单邪似乎不将地府规矩放在眼里,或者说,他的特权大到普通阴司鬼差根本无法匹及。 天色已晚,原本站在桥上的李慕容早就离开了,此刻奈何桥上一个人也没有,摆渡的倒是在下面一趟又一趟地接人过河。 除了死的那一天,姜青诉从没来过奈何桥,以往在地府要建立人脉鬼脉,故而从不敢逾矩半分,阎王说鬼差未经许可不准过奈何桥,她就当真没有往上踏过一步。 如今踏出这一步,竟然是这种感觉,脚下生风,冰冰凉凉的窜了全身,每走一步,都觉得身体重了一分,直至走到了桥的另一边,姜青诉才猛地吸了一口气,鼻腔冰冷,但双腿踩在地上却更有分量了。 单邪在前面领路,等到白雾散尽,他挥一下衣袖,姜青诉终于知道方才那股冷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了。 她看了一眼满地的白,还有天空中一片片坠落下来仿佛鹅毛的大雪,想起来现在正是人间的冬季。 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落下,一片片覆盖在丛林之中,而他们三人所处之地,正好是一条官道,凡是官道,必定通往城池。 姜青诉朝前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之下,白雪覆盖之处,的确有城墙,距离不远,走上一刻钟便能到。 她伸手从空中接下了一片雪花,冰凉的触感在她手中慢慢融化,姜青诉喝出一口白气,对着融化在指尖的水珠,笑了起来。 三人往城墙方向走去,果然,很快便到了城墙下面,城墙之上刻着两个字——琅城。 按理来说,城门这个时间段应当是关上的,不过三人走近看,发现城门哈了条缝隙,缝隙后头似乎有人。 姜青诉伸手用力推了一下,这才看见门后的人。 是个身穿粗布的男子,腰间的腰带则是麻绳,大冷天里,脚下踩着一双草鞋,露在外头的脚趾冻得通红。 他身上叮铃当啷地挂了不少东西,后腰处还有一个葫芦,带着斗笠,披头散发,胡子拉碴,单单是下巴上的胡子,便有蒙面的效果。 姜青诉看了一眼那人,那人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圆圆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鬼?” 姜青诉一愣,那人皱了皱眉:“不对,鬼差?” 姜青诉这才发觉奇了,那人啧了一声:“也不对,竟然是阴司。” “你怎么看出来的?”姜青诉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两下,她为什么看不出来? 那大胡子道:“因为爷爷我有一双法眼。” 刚说完,大胡子便正经了起来,连忙对着姜青诉身后的人鞠躬:“无常大人。” 随后在单邪身后看见了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沈长释,啧了啧嘴:“沈哥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能长长记性,每回见你都不是完整的。” 沈长释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鬼脸当真是鬼脸,舌头几尺长,嘴角裂开,颇有阴森恐怖的味道。 大胡子瞧见了三人是一起的,楞了一下,问:“白大人呢?” 单邪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姜青诉的脊梁骨,将她往前推了推,姜青诉连忙朝大胡子拱手,笑容可掬道:“在下姜青诉,为新任白无常。” 大胡子眨了眨眼睛,朝沈长释瞧去,沈长释对他点了点头,大胡子连忙弯腰鞠躬道:“哎哟,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在下钟留,是无常大人在人间的鬼使。” “鬼使?”姜青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职位。 钟留道:“哎,便是接阴阳两路,打个下手,听些消息罢了。” “别在城门口吹风了,先带路,去客栈。”沈长释缩了缩肩膀,这几个人倒是没事,无常大人本事那么大,姜青诉又是阴司能御寒,钟留天生火气旺不怕冷,他魂体不全,又虚弱,再来两阵风他就可以直接回地府了。 钟留的作用等于人间的沈长释,早在单邪来之前就安排好了住处,几人入了琅城,冒着大雪走过两条街,便到了钟留安排的地方。 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客栈,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不过晚间他们暂时还不能睡,得一同到单邪的房里商量事宜。 姜青诉还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事,只觉得陌生又有趣,如果以后当了白无常,可以随时来人间的话,那她一定得死赖着这个位置不走。 单邪的房内,钟留坐在了桌子左边,沈长释在桌子右边,单邪靠着窗户,将窗户开了条缝隙,微风吹过,偶尔带入几片雪花,他似乎在赏景。 姜青诉推门进房后,钟留才将话题入了正题。 “我没想到你们来的这样快,我才刚烧符纸,你们就到了。” 沈长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猩红的眼睛看向他:“什么烧符纸?你有事?” 钟留一脸无辜:“咦?难道不是我烧符纸你们觉得事态严重才来琅城的吗?” 本来正在赏雪的单邪冰冷的目光投向沈长释的背,刚被镇魂鞭打得魂不附体的长舌鬼差如芒在背,坐直了身子道:“恐怕我还没来得及看见符纸,就已经出门了。” 钟留挠了挠下巴:“怎么说?琅城内难道还有其他事?” 沈长释将阴阳册摊开放在桌上,他翻到的那一页刚好写着——琅城梅庄,李慕容。 钟留啧了啧嘴:“竟然是梅庄出事了。” 姜青诉干咳了一声,两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笑了笑,问:“那钟公子烧符纸,是为了何事?” 钟留一双眼睛瞪圆,大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叫什么公子?白大人还是叫我钟留吧。” 姜青诉点头,桃花眼笑弯了起来,带着几分亲切道:“钟留也好,钟留这名字挺好听的。” 钟留先是一愣,随后脸颊两边薄红,朝沈长释看去,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是不是在勾引我?” 沈长释认真地摇头:“没有,她笑起来就这样儿。” 靠在窗边的单邪清了一下嗓子,姜青诉亲眼看见沈长释与钟留两人如同被惊到的猫,身上的毛一瞬炸起,毕恭毕敬地坐直了身体。 看来还是无常大人□□的好。 钟留理了理胡子,道:“我烧符纸,主要是因为琅城近日有鬼作祟,那鬼道行比我高,我降不住她,才让你们过来看看。” “什么鬼?”姜青诉问。 钟留回:“死了两百年的青楼女子,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就喜欢附身在花街柳巷中的女子身上,然后吸食男子阳气。” 沈长释眨了眨眼睛,颇感兴趣问道:“你不是也活了两百多年了,怎么还降不住她?” 钟留的脸更红了:“她……她会……” 沈长释啧了啧嘴:“会什么?” 钟留低下头,稍微羞涩了一些朝姜青诉瞥了一眼,随后小声道:“她会浪。” 沈长释:“……” 姜青诉:“……” 后者端起了桌上的茶水,尴尬地喝了一口,会浪就会浪,看她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长释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儿,还得无常大人去办。” 姜青诉朝单邪看了一眼,对方依旧面色冷淡,仿佛他们几人所谈的事都与他无关。 姜青诉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了两人一句:“无常大人不怕那女鬼浪吗?” 沈长释刚喝了一口茶就呛到了,钟留一副看鬼的模样看着姜青诉,不,准确来说他经常看鬼,鬼都没有这女人的一句话有杀伤力。 钟留往沈长释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她说话一直这样胆大吗?” 沈长释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比我胆大就是了。” 钟留清了清嗓子道:“我打不过对方,沈哥的爱好估计您也知道,进去就是羊入虎口,您又是女子,烟花柳巷是去不了的,不过无常大人就不一样了。” 姜青诉认真听他说。 “无常大人……对女人没兴趣。” 姜青诉先是一愣,随后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口瞳孔逐渐变大,伸手捂着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单邪,随后将目光落在钟留身上:“你是说……他好男风?” 钟留立刻跳了起来,沈长释咬到了自己舌头。 单邪将目光投向这桌,窗外的风声如鬼泣,一个鬼差与一个鬼使哆哆嗦嗦异口同声解释道:“不,无常大人对所有人都没兴趣。” 姜青诉抿嘴笑了一下,能看得出来,单邪这个人恐怕只对残忍血腥的事情才能提得起那一丝兴趣,其他人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都没有倒影。 沈长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魂魄又被吓散了。 钟留捂着心口,总觉得自己方才在鬼门关里走过了一回似的。 两人虽表现的不一样,但双眸对视的时候,心照不宣地感应到了对方的想法。 会不会早晚有一天灭在姜青诉的问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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