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所有修炼成灵、妖的,都有精血灵气,其精血灵气便如同人类的三魂七魄,少一点儿尚可,要是分散全都被拿出去,人也就成了空壳子了。 姜青诉嘶了一声:“梅灵不是傻子,如何在明知自己精血灵气重要的情况下,还愿意以自己的血大量制造梅灯?” “那就看夏庄用什么谎话来哄她了。”沈长释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书生脸上带着些许无奈:“想我当年也是被骗的,人若对对方付出真心,真心不对等,必然受到伤害,就更别说对方非但没有真心,还心存歹意了。” 姜青诉垂着眼眸没说话,心里突然觉得一痛,好像被沈长释这话戳中了一般,以真心换歹意的人,世间还真有不少。 “单大人觉得,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姜青诉摇了摇头,将脑海中回想起来的内容统统抛开,然后朝单邪看过去:“我们已经打草惊蛇,那两个人必然躲在梅庄内不愿出来,单大人也不能强行攻进去啊。” 单邪道:“为何不能?” 姜青诉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个人比较怕疼,以前还身为人的时候从小在家就没做过女红,就怕被针戳,砍头那一瞬已经是我经过的最大的痛了,但今日我算是了解了,还有一种痛是持续性的,保持着意识在痛才痛苦呢。” 沈长释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姜青诉还有一魂一魄在梅灵本体里面,于是哎了一声:“白大人,你也擅长骗的。” 姜青诉朝沈长释瞥了一眼。 沈长释道:“他们而今不出来,你可以借人进去啊。” “梅庄今日起定然全面封锁,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不给进,你当梅灵想不到我们会附身呢?”姜青诉摇了摇头。 沈长释啧了一声:“不是这个,是桥上那个。” 姜青诉顿时眼睛一亮,嘴角缓缓勾起,对着沈长释说:“沈,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啊。” 钟留听得一头雾水,伸手抓了抓下巴上的粗胡子问:“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桥上的人?” 姜青诉对着单邪嘿嘿一笑,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方才死里逃生的颓然感瞬间消失,腰背都挺得笔直,纤细的手指往下巴上轻轻一搭,沈长释直接能从她的眼睛中读出‘诡计’两个字。 单邪盯着姜青诉的眼,能从对方瞳色较淡的眼神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的脸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片刻之后,他起身朝旁边走:“你还有一天半的时间,若无法解决,那就只能委屈白大人忍疼了。” 姜青诉啧了一声,转头朝沈长释和钟留问了句:“你们一般看的书里面□□都是怎么做的?” 沈长释:“……” 钟留:“……” 他们说这话儿,就跟靠坐在窗户边上拿着扇子扇风的人听不见似的,沈长释瞥了单邪好几眼,分明知道姜青诉不论将声音压到多低,对方都了然于心,于是只能真诚回答:“白大人,任何人的何种方式□□,对无常大人都不起效果。” 姜青诉眨了眨眼睛唉了一声,转身朝单邪走过去,然后伸手一摊:“给我几张符。” 这话说的就像某家寻常百姓的小孩儿跟父母要钱出去买糖一个口气。 单邪瞥她:“什么符?” “就是你给沈的那种,能随意穿梭阴阳两间的符,我得办案,总不能每次还劳烦你跟过去不是?”姜青诉说完,咬着下唇又想了想道:“单大人,你看呐,沈是鬼差你都给了他三张,我是阴司,按照地府官员阶级划分来说,我与你同辈,怎么的也能拿六张对不对?” 钟留扯了扯嘴角:“她生前是做奸商的吧?” 沈长释深吸一口气道:“做奸臣的。” 钟留了然:“那是比奸商还要再奸一点儿。” 单邪见姜青诉弯着双眼,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与第一次见到这女人的感觉相差太多。 她之前在地府和十方殿大多拘着,与人不熟故而不好说话。这几日相处她也算是差不多摸清楚身边这几人的脾性了,于是就开始暴露自己真正的那一面,小算盘打起来从不分亲疏。 单邪扇子展开平放在身前,扇子上骤然起了一团蓝火,蓝火将扇子从中开始烧黑,白纸面上灰烬一片片剥离出来,飘到空中便成了一张张符纸,纸扇合上火焰消失,六张符纸被姜青诉收在手中。 “多谢单大人。”姜青诉抿嘴笑了笑,然后朝沈长释的身边走去,一张符纸放在了沈长释的跟前,两人一句话不说,都心照不宣。 姜青诉大方,沈长释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在姜青诉走到一旁的时候小声对钟留说:“我要守着她,以后不换人了。” 姜青诉记得沈长释烧符时念的咒语,她站在尽量不靠着沈长释和单邪的位置,趁着当下天还没完全黑便要回到地府奈何桥去找李慕容。 骗人这种事儿,姜青诉干了太多年了,谎言信口拈来,声情并茂到自己都信。 符纸燃烧,落在地上如一粒粒散开的小珠粒,烟雾四起,她朝单邪看了一眼,恍惚间看见对方也在瞧向自己,眼神中别有深意,看得姜青诉心口一跳。 重新回到奈何桥旁,姜青诉果然看见换了身衣服站在桥上的李慕容,这回她不像之前那般漫无目的双眼不知应当落在何处,反而有些焦急,似乎正在等待谁的消息。 姜青诉知道,她在等自己,于是深吸一口气,眉头微皱,抿了抿嘴故作为难,慢慢朝李慕容走过去。 李慕容瞧见了姜青诉立刻就迎了过来,她伸手拉住了姜青诉问:“怎么样?我的事如何了?” 姜青诉叹了口气,道:“李小姐,经过我多方查阅,你已经死了。” 李慕容双眼睁大,随后朝忘川河上看过去,道:“我……我知道我已经死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让我再活过来吗?” “不过当下棘手的问题,不是李小姐的生死,而是关乎于夏庄的生死。”姜青诉说到这儿,李慕容立刻问她:“我夫君怎么了?我昨夜还见他好好的,他出了何事?” 姜青诉点头:“是,他现在还没事儿,但要不了三五年便会有事儿。李小姐,你可知道梅庄里你曾经住的房间正对面隔了两堵墙的那个废旧院子里种了一棵腊梅树?” “我知道,那棵树还是我亲手种下去的呢。”李慕容说,姜青诉心中一惊:“你种下的?!” 李慕容点了点头:“我家祖辈就住在琅城,听我爹说以前是什么花儿都卖的,后来我们家门前来了一位会法术的仙人,那仙人喜欢我们家的梅花,老祖宗请人吃了素斋,又送了他一盆花走,那人说不拔了我家梅花的根,于是只带走了一支腊梅花枝,来年便有人送了个锦盒,里面便是一颗腊梅的种子。” 姜青诉没打断她,听她继续说。 “老祖宗知道这种子是那仙人送的,没舍得种下,便留作纪念,谁知道后来我们李家其他的花儿的生意都越做越差,偏偏梅花卖得越来越好,老祖宗走后,种子便一直都放在我们家祠堂里,与老祖宗共分我们这些晚辈的香火。”李慕容目光沉了沉,回忆起自己孩童时期:“当时我大约只有四五岁,还什么也不懂,看着那腊梅种子漂亮便拿在手里玩儿,后来想起教书先生说种花儿的事儿,便偷偷种在院子里,还经常去照料它。” “再后来我爹发现种子不见了,得知是我拿去种了非常生气,等他们找得到的时候,种子已经发芽,谁也没想到放了几百年的种子居然还能再发芽,便由着它在那儿长大了。后来腊梅树长大,每年到了冬天都开花儿,整个梅庄都是它的香气,一年天特别冷,我也傻,怕腊梅给冻坏了,于是把自己的被褥搬到院子里给梅花儿盖上,我娘当时身体不好,见我不在房中便出来找我,吹了很长时间的冷风,身体也冻坏了,隔年便走了。” “于是那院子成了我与我爹的伤心所,除了去祭拜祖先,平日里不会往哪儿走。”李慕容说到这儿,眼眸中带着些许心酸,姜青诉可以看得出来她很难过,也总算明白梅灵的来由。 难怪梅灵会在李慕容死的时候锁住她的一魂一魄,原来是为了报李慕容的恩,这恩情与夏庄并无关联。 “你这么说,难道是我府上院中的腊梅树与夫君有关系?”李慕容想起来姜青诉提起梅花树的事儿,便转了话锋。 姜青诉哦了一声,回答道:“不瞒你说,我特地去了你府上看过了,你府中的腊梅已经成精,可以幻化人形,她感念你当年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她得以面世,故而才留住了你的魂魄,让你不能投胎转世,也不再是活人。” 李慕容伸手捂住了嘴,姜青诉又道:“李小姐已是死人,与梅灵共用身体没什么关系,但夏庄可是个大活人,这世间人妖鬼仙都得分离才算守序,夏庄白日与梅灵接触,灵气会被梅灵夺走,晚间与你共处……还会被你的阴气所伤啊。” 李慕容眼眶泛红,姜青诉道:“长此以往,不出五年,必然一命呜呼。” “那怎么办?!”李慕容连忙摇头:“我自己死不要紧,我不能害了我夫君,他是真心待我好,真心爱我的!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姜青诉见对方上钩,便问:“李小姐,你可真的愿意为了夏庄做任何事?”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哪怕让我死一百回,一千回,只换他这一世的安枕无忧,我都愿意!”李慕容已经忍不住抬起袖子掩面,泣不成声。 姜青诉感动李慕容居然如此深爱夏庄,也感叹夏庄为了李慕容愿意做出有悖天理之事,于是道:“那好,李小姐,今夜你回到人间后,便按我现在告诉你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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