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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张五花八门的文物照片在屏幕上列陈开来,从初唐的镂花铜镜,到晚唐的三彩黑釉马,仅是通过照片,也能窥见几分这些瑰宝的光辉。    厉戎用手划着屏幕,翻的飞快,突然,他眼神一凝,停住了。    是幅画,五几年出土于龙门山附近。    专家翻阅史集典籍时并无关于此画的具体记载,只能通过纸绢损毁的程度,绘画的大致风格,和修复后所表现的画作内容来判断,这幅画大致成于开元年间,笔锋线条像极了被后世人赞为“画圣”的吴道子的风格。    可惜的是,这幅画无印无章,更无题字赋诗,所以没法证明这到底是不是吴道子所作。    厉戎点了下屏幕左上方的放大键,画的内容一点一点变大,清晰印在他眼中。    厉戎将画面放到最大,画中明堂右侧陈列的那一排宝物中最靠后的那个东西,跟他所得照片上的碎片花纹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件物品。    如果这东西真是孤品的话。    不对,厉戎忽又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底部的介绍,皱紧了眉头。    《武皇赏宝图》。    武皇,武则天。    而那件东西……厉戎思考了下,掏出手机,翻出之前保存的资料,第一次被史料记载是在开元年间。    唐玄宗时期,与武皇时相差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厉戎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这千年历史的谜团。他用手机拍了这张图,想着等日后有机会去请教请教专门研究唐朝的史学教授,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则是那个叫李菀之的女人。    他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正正好指向三点。    时间还够,厉戎想,回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说不准会是个鸿门宴。    也不怪他抱着这种想法,厉戎这个人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虽说这样可能有点不齿,但他在来找李菀之之前,就通过朋友将她打听得一清二楚。    洛阳文物所响当当的“铁娘子”,白日下过坑,夜里守过墓,一把洛阳铲用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勘探测量过的墓葬几乎出不了差错。六七十岁的年纪了,还跟着所里的小年轻一起去现场。    用厉戎那位民警朋友的话来说:这老太太可不简单啊,巾帼不让须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看起来挺高的一个赞美,却难得没有虚夸。    ******    厉戎出了博物馆,馆门口是个空旷的广场,马路对面是以隋唐遗址为基础所建造的公园。绿油油的草地上,小孩子们互相追逐嬉闹,大人坐在一旁聊天,看似不注意,余光却从未离开过奔跑的孩子。    他驻足看了会儿,有些出神。    真快活啊,厉戎垂眸笑笑,从兜里摸出根烟,右手拿着火机甩了两下,还没来得及点燃,裤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振动。    是个视频电话,来电人是胖虎。    胖虎本名单鸿,之所以叫胖虎,并不是因为他俩长得有多像。恰恰相反,胖虎很瘦,个子也小小的,灵活得跟个猴儿一样,从小到大在班里排队都是排在第一的那种。    为了长高长壮,他想了无数种办法,可都没什么效果。十几年过去了,到他都当了警察了,依然还是警队中最瘦小的那一个。    因着警队里的一帮兄弟私下喜欢用外号来互相称呼。胖虎一想,便借着《哆啦A梦》里的人物名,给自己起了“胖虎”这个名,也算是寄托了自己的美好愿望,后来他这外号越传越广,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再叫他真名了。    厉戎刚接通,一张瘦瘦黑黑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寸头,眼睛不大,一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偏他还爱笑,警队的人都戏称说,一天之中有一大部分时间是看不见胖虎眼睛的。    “戎哥!”胖虎这人声音还大,厉戎开的是外放,他这一嗓子惹得周围人都纷纷侧目。    厉戎无奈,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说:“你小点声,我还没聋呢。”    胖虎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习惯用声音大小来表达对你的思念。”    “得了吧你,正经点儿。”厉戎也笑着回了他一句,“找我什么事?”    胖虎没再继续开玩笑,他清清嗓子,说:“是这样戎哥,上次你让我查的事儿有些眉目了。”    厉戎一怔,下意识侧侧身,敛了笑容,“这么快?有什么消息?”    胖虎从旁边一堆文件中找出了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往四周瞥了眼,见其余人都在各忙各的事后,才小心翼翼凑近手机,悄声跟厉戎说:“这档案可是我软磨硬泡从我家老爷子那儿借来的,不知费了多少嘴皮子,稍等会儿我给你用邮件传过去。”    厉戎看着胖虎那快皱成一团的脸,有点儿哭笑不得,应承他:“多谢了胖虎,等我回去以后请你吃饭。”    “那咱可说好的,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宰你。”胖虎一听厉戎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音都比刚才大了几倍,“对了,我估计我家老爷子会把拿档案这事儿跟你爸通风报信,你俩最近联系过吗?听我的,父子没有隔……”    路上有两辆车追了尾,堵在中间,后面的车不停鸣笛,一时间变得吵闹无比。厉戎捂住手机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发现还是听不太清胖虎的声音。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胖虎这边太吵,以后有空再聊。胖虎点点头,回了他个OK后挂断了电话。    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他父亲就出幺蛾子,想聊都聊不下去。    胖虎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将档案传送给厉戎,边发还边自言自语。    “上辈子我真是欠他了,从小到大都当他的老妈子。”    厉戎收了手机,往停车场方向走去,胖虎刚才的问话依然停留在他耳边。其实断断续续的,厉戎没听太清,但不用听完整他都能猜出想说什么。    翻来覆去也始终不过是那几句。    停车场这会儿车挺多,厉戎扫了两圈,才发现自己那辆黑色的牧马人。从北京到洛阳,跑了好久,连车都没顾得上洗,灰头土脸的,跟旁边干净的车一比简直像刚从野外回来的一样。    胖虎的邮件已经发过来了,好几页的内容,厉戎先点了第一张图片。    真是要命,越是急迫,越是加载不出来。    他刚想关了等回去再看时,图片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关于二零零九年九月三日宜安县第七十四号大墓被盗事件详细报告。    ……    ******    厉戎赶回老城的时候已经将近约定的时间了,他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直接开着车七拐八拐的来到了饭店。    这地方很不好找,在又窄又长的巷子里面,导航导的路根本进不去,厉戎只好把车停在巷口,自己跟着地图向里走。    没走几步就看见印着“管记水席”的大招幌,红底黑字,显眼得很。    厉戎推门进去。    是个四合院样式的屋子,院里摆满了桌椅,几乎都坐满了,人声鼎沸,服务员流水一般地上着菜。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一个女服务员柔声问。    厉戎点头,“嗯,104包间。”    “您进前面的屋子直走,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    “谢谢。”    包间的门没关,厉戎一眼就看到了甘棠。    她还是昨天晚上那身打扮,只不过今天貌似多化了点儿妆。    她像是没感觉有人来了似的,悠闲地翘着腿双手抱臂,背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    面前是一桌已经点好的菜,正呼呼地冒着热气。    厉戎没冒然进去,他仔细看了一下,确定只来了她一个人,因为整张桌子加上她面前的碗筷,总共只有两副。    “来都来了,干嘛不进来坐啊?”    甘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厉戎没吭声,一言不发地走到甘棠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房间内一时安静得连落针可闻。    厉戎先开了口:“李菀之女士呢?”    甘棠冲他笑笑,眼尾上扬,配上她涂的鱼姬红的眼影,让她看上去透着股妖里妖气的味道。    “我就是啊。”她说。    厉戎表情没变,仍是寡淡得看不出喜怒,“你不是,我看过她的照片。”    “……” 甘棠一时语塞。    “她为什么没来?”厉戎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甘棠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从牡丹燕菜里叨了一大块蛋皮,塞进嘴里开始嚼,边嚼边说:    “你来晚了。”    厉戎眉头一凝,没说话,但甘棠看得出他很想知道,因着礼貌才没继续追问。    她咽了蛋皮,放下筷子,这才认真对上他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一个月前,她去世了,胃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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