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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时,厉戎反而越冷静。他虚扶住有些颤抖的甘棠,安抚她道:“往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呢,甘棠苦笑。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有天大的苦衷,也不能成为偷盗国宝的理由。    更何况,是一名自诩愿为文物考古事业奉献终生的人。    多么讽刺。    为什么要去偷游仙枕,李菀之恐怕自己都说不清楚,就像她在信中写的一样——    “我当时可能真是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这个词用的真是最恰当无比。    厉戎接着往下看去,几乎是一目三行的速度。突然他目光一凝,信中的四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游仙为祸。    *******    李菀之在信中写到:“我原以为游仙枕真如记载的那样,枕上便可梦及五湖四海……”    可她忘了,世上还有另一个词,叫祸福相生。    若游仙枕真的如野史上写的那么神奇,那唐玄宗在得到龟兹国的进贡后,为何会转手就将它赐予了别人?    “我们都被那些冠冕堂皇的史官给骗了。”    厉戎用手指了指信中的后面几段,转头对甘棠说。    甘棠闻言皱眉,低头看向他手指向的地方。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七日,宜安县沈丰庄村民报告发现一座古墓。    经勘测,初步判定墓葬为唐墓,具体年代不可考……”    ******    那座唐墓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既不是帝王将相,甚至连墓葬主人的姓氏都无处可寻。    在数次盗墓贼的光顾下,连陪葬品都少的可怜。我们只能通过遗留下来的半卷铭文判断,墓穴主人的身份应该是位将军,但生卒年月均已不可考证。    这次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原本可以圆满结束的。    但人世间最怕的一个词,可能就是“原本”了。    洛阳的八月末的天气很奇怪,像小孩儿的脸一样多变,明明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后几天却始终雨水不断。连续几天的大雨冲垮了墓葬边的土堆,一处密封在甬道里的暗格也因此得以重见天日。    成壁的金银珠宝,还有各式各样的唐三彩,但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另一样不起眼的东西。    一个盛放在镂空木盒中的碎片。    碎片不大,有棱角。十几厘米左右长,色如玛瑙,温润如玉,表面没有花纹,十分朴素的模样。    我研究唐史几十年,对于游仙枕这件瑰宝的描述可谓记忆深刻。    五代的王仁裕,宋代的刘克庄,元代的张可久等一系列史官文人都对它有过多多少少的描述。    野史记载它“色若玛瑙,光润似玉,样朴素,底部篆刻‘游仙’。”    虽这只是一部分碎片,却与描述的如出一辙,尤其是碎片的一端同样刻了“游仙”二字。    我对它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我甚至想,若是能证明这就是传说中的宝物游仙枕的话,那中国史学乃至考古圈必将向前迈进一大步。    可命运来了个突如其来的转折,由不得我反应。    那天我熬夜清理刚出土的文物,相伴的还有几个刚进所的小年轻,其中有个小伙子我印象最深刻。    他叫李言,戴副金丝眼睛,清清秀秀的模样。虽看着一身书卷气,但平时下墓干活却是毫不含糊。    我常跟他开玩笑说:“小李,咱俩都姓李,是本家呢。”    他在我身后清理暗格中剩下的文物,同样的,也是他先发现了游仙枕的碎片。    “李姐,这儿出土了个单独的木盒,有点儿奇怪啊,其他全是成对的。”李言一边用小刷子清理表面浮灰,一边转头对我喊。    我没在意。    清扫很费时间,当我把我那一堆全部弄完时已近凌晨,村庄里其他地方都灭了灯,只有考古队圈的这里还灯火通明。    我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肩膀,四下扫了一圈,其余人都还在孜孜不倦的忙碌着。    那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才无意中听到队里的一个小姑娘悄悄问旁边人:“诶,李言去哪了?”    “他好像去上面打电话了?还没回来吗?”    “没啊,都好久了。”    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妙,李言这小伙子敬业得很,绝不可能一声不吭的离开一两个小时。    我跟剩下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带着那个小姑娘和另一个小伙子去找李言。    离圈起来的施工现场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土坡,我刚一上去就借着灯光在那上面瞥见了李言的身影。    他背对我们,举着电话,像在说些什么。    身旁的小姑娘舒了一口气说:“诶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出什么事儿了呢,结果还是在打电话啊。”    跟着我们上来的那个叫范啟的男生笑着骂了李言一句,转头对我说:“李姐,我去叫叫他,乌漆墨黑的,总感觉不安全。”    我挥挥手,让他快去。    ******    “我怎么觉得这要变惊悚片了呢?”甘棠搓了搓胳膊,轻撞了一下厉戎说:“你接着往下看,然后跟我讲讲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个李言没出什么事儿吧。”    厉戎闻言又往后看了两行,摇摇头说:“李言没事。”    甘棠刚拍了拍胸,想舒口气时,就听厉戎接着说了一句。    “他只是疯了。”    听到这句话,甘棠胳膊上细碎的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伴随着夜晚的凉风,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发毛。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呢喃道,“怎么会……突然疯了呢?”    厉戎没立刻接话,又读了几段接下来的内容,才解释道:“上面说范啟去叫李言,然后就发现他好像不太对劲儿。”    ******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呢。    这样说吧。    你见没见过一个人举着关着机的手机,嘴里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准确的说是一句诗。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范啟推了他几下,李言没有任何反应,仍是至始至终念着那十四个字。    他像是得了癔症,双目圆瞪,目视着空中的某一点,眼睛睁得甚至不可控制的留下了眼泪。    我听见范啟的喊声后,慌里慌张地跑了上去,身边的小姑娘急得快哭了出来。    李言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机,一直念着同一句话,我们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但估计时间应该也不会短了。    因为他胳膊上的青筋毕露,嘴巴干得起了皮。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说的每一句话语调和音量几乎一模一样,毫无偏差,如同一台僵硬的机器。    后来救护车将他拉倒了最近的医院,医生们用了能用的所有办法,都查不出李言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最后建议我们把他送到专门的精神病院去治疗。    甚至在转院前,主治医师还偷偷拉着我,暗示我说:“你们是考古的,可能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我笑笑,忍住没去反驳他。    李言办了休职,我去看过他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还是之前的老样子,消瘦了不少,眼眶深陷,嘴里不停呢喃。    我给他送了些水果,坐了会儿准备离开,就在我起身准备走之前,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    “什么事?”甘棠追问。    厉戎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面色凝重。    “李言他突然叫住了你外婆。    *******  他说。    “李姐。”    “小心,游仙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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