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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忽然间觉得头顶明晃晃的灯光,都显得可怖起来。    “信上说,李言在说这句话时像是突然变了一副样子似的。眼白上翻,露出一抹奇奇怪怪的笑容,整个脸部狰狞得吓人。而且他一改发疯时机械般的语调,声音突然放的很低,像是怕人听见一样。”    厉戎皱着眉头接着往下看去。    甘棠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到:“他说完以后呢?”    “没了,”厉戎摇了摇头,“后来他就又恢复了之前发疯时的样子。”    之前说的那句话,就像是李菀之凭空做的一场梦一样,瞬间了无踪迹。    ******    夜风透过纱窗,打在甘棠半露的胳膊上,冷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信只剩下了最后两段。    用厉戎的话来说,这是很奇怪的两段,相比于前文来说,显得语句不通,逻辑也不顺。    像是仓促所作。    简而言之,李菀之描述一下她如何“鬼迷心窍”般的顺走了游仙枕的碎片。    “那伙走私犯其实没有偷走游仙枕,是我在上报失窃文物时刻意加上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像是不受控制,心安理得的对自己说:等我研究透了就再还回去,我一定会还的,一定。”    厉戎看到这儿时忍不住嗤笑了声,顾及着身边的甘棠才没有脱口而出一句:冠冕堂皇。    甘棠紧抿着唇低头看信,没说话。从厉戎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被暖黄色灯光映衬得有些苍白的侧脸。    他接着往下读了下去。    “我所了解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根本无法解开游仙枕的谜团。就我目前所掌握的而言,游仙枕应该因某些不明的原因被人为摔成了碎片,并不是我曾以为的意外损毁。”    从这里开始,后面的语言突然变得凌乱起来。    “我错了,我罪大恶极……饶了我,饶了我吧。”    “八仙格,找到它,找到它!”    信到这里就突然戛然而止,最底端用红笔写了四个潦草的大字,与李言说的那句话如出一辙——    游仙,为祸!    ******    屋里安静得有些吓人,几乎针落可闻。    厉戎稳了下神,将信纸重新折起后塞进信封,短短的一瞬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事情看起来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李言的突然发疯,李菀之语无伦次的信件,还有那句不知所云的“游仙为祸”。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着莫名的紧密联系。    曾经以为只要找到李菀之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却又陷入了更多更难的谜题,尤其是……    “怎么哭了?”厉戎难得出现了几分无措。    甘棠揉了揉眼睛,背过身,说:“没哭,迷住眼睛了而已。”    语气正常极了,如果不是厉戎刚才无意一瞥看见她通红的眼眶的话,可能也会相信她这被迷了眼的鬼话。    也不怪她,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本来就承受了亲人离世的痛苦,结果现在还被亲口告知,曾经心中那个无比善良无比信赖的外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突然有种末日崩塌的毁灭感。    “甘棠,”厉戎顿了顿,思考着怎么尽量委婉的表达,“你考虑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她没转身,也没说话。    纤瘦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一扫之前在饭店趾高气昂,满脸倨傲的样子。    厉戎继续往下说:“你外婆在临终前也对你说了,希望你能帮她赎罪,所以……”    他还没说完,就被甘棠打断。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把她偷的这片游仙枕碎片上交的,剩下的我也会努力去找。这是我外婆的犯下的罪过,也是她的心愿,我理应为她实现。”    她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抬头望着厉戎,眼睛里还残存着没擦干净的泪花,神色却坚定无比,在厉戎看来竟隐隐有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厉戎愣了一下,心中难得有了几分犹豫。    毫无疑问甘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通透又明事理,而且她又是李菀之的外孙女,肯定会对寻找游仙枕的下落起到帮助,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名文物修复师,对文物历史方面的了解肯定不少,可能只是她偶然的一句提及,就能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甘棠这姑娘哪哪都挺好,唯一的弱点就是她的外婆。所以厉戎刚才的话其实是刻意起了一个引导作用,暗示她答应去找游仙枕。    可是真看到她强忍着泪的模样,厉戎心里又有几分不忍,他没立即接话,心里在想到底怎么办才好。    没想到甘棠反而又接着开了口,“你呢,厉戎?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厉戎说:“继续找,这也是我母亲的遗愿。”    甘棠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刚好,我们可以搭个伙,多一个人也算多一份力。”    厉戎能孤身找到这里,就说明在这儿事上是费了心思的,而且他手里掌握的线索肯定要比自己多得多。    “行。”    厉戎点点头,同意了。    他不是那么容易陷于纠结的人,既然她自己都这样说了,别人也没资格去干涉什么。就像甘棠所说的那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只会让整个过程变得更简单,何乐而不为呢。    ******    两人站的有些累了,随意从旁边书柜中翻出两张报纸垫在地上,席地而坐。    甘棠脑海里一直像在过电影一样过刚才信里的内容,突然她似想到什么般看向厉戎,“你还记得李言在疯了的时候嘴里说着什么吗?”    一句古诗。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厉戎眸光紧了紧,心中一动。    这是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一句。    甘棠见厉戎已经想到了后,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李言的突然发疯和游仙枕有关,那么他口中一直重复的这句诗呢?是不是也会和游仙枕有所关联,或者说不是诗,而是写这首诗的诗人呢?”    被后世之人冠以“诗仙”称号的李白,向来以诗作奇幻瑰丽而著称,尤其是他的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更是游仙诗中的代表作。    历史学家和文学家在研究这首诗的时候,通常会将关注的目光放在最后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上,甚至连学生的考试重点都只出这一句诗。    大家通常认为这首诗更多表现的是李白不卑不亢,蔑视权贵的清高风骨。但是有没有人想过,如果这首诗作,是写实的呢?    厉戎又像之前那样,从兜里掏出了他的那盒烟,摆到了桌面上。    甘棠这回学聪明了,一声不吭的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抽出一根烟,放到了靠上的位置,说:“我们先把心里的疑问都一个一个说出来,然后再看看它们相互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那第一个问题,就是李白和游仙枕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甘棠托着下巴,一脸认真,“可以先假设两者有关系,比如说,李白他曾经枕过游仙枕,然后写下了梦中所见之景,也就是李言吟的那首诗。”    厉戎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拿出了一根烟摆在上一支的下面,说:“第二个问题,李言和李菀之都说过一句话叫做‘游仙为祸’,按照字面意思来解释的话,就是游仙枕会招致祸患。”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李言会发疯,因为是他最先接触了游仙枕的碎片,所以才为他召来了灾祸?”    “可以这样假设。”    “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厉戎摆上了第三支烟,转头问正在沉思的甘棠,“你外婆信中最后提到了一个东西,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她提起过。”    甘棠疑惑:“什么?”    “她说,‘八仙格,找到它。’我们暂且不论这个‘它’指的具体是什么,那八仙格呢,八仙格又是什么?”    八仙格?    甘棠默念了两遍,显得有些迷茫,在她的印象中好像没听过什么八仙格啊。    她脑子飞快地思考着,八……跟八有关的东西有没有呢?好像……    “我记得好像在我外婆老家的屋里有个老式的立柜,七八层的样子,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我印象中隐约记得上面有一层的柜面上刻了一个人物,应该是倒骑毛驴的张果老,我小时候经常摸着它玩,但是那个是不是八仙格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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