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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戎垂下眼,手摩挲了一下剑柄,不动声色地反问他:“哦?何种怪事竟让国公爷惊惶至此?”    陈国公似有难言之隐般,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做出请的动作,“厉大人请随我来。”    天边夜色正浓,厉戎跟在他身后,状似无意地抬头暼了一眼天空。    ——十五,月正圆。    *******    清荷苑。    六七个奴仆打扮的人远远站在一旁,面露惊恐,不敢上前。旁边两名婢女正搀扶着一位衣衫华贵的妇人,她哆哆嗦嗦的,眼神发直,脸色苍白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力倒下去。    “娘子,阿郎和厉大人来了。”    下人的话像是猛地惊醒了那贵妇人般,她挣脱身旁婢女的搀扶,提着襦裙跌跌撞撞地跑到陈国公面前,失声道:“四郎,救……救救奚荷。”    她的情绪已然接近崩溃,话都说不完整,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陈国公眉头紧皱,刚才筵席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一下子消失不见,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般。他禁不住咳嗽了两声,也不知是安慰那贵妇人还是安慰自己,喃喃道:“会没事的,奚荷肯定不会有事。”    厉戎看着这几人的反应,心里有了些大概的判断。    身边的仆人被陈国公挥退了些,院子一下子空旷了许多,南角的莲花池里暗香浮动,一波一波,似是醉人。    突然,一阵清幽的,似有若无的歌声准确传进厉戎的耳朵里。这后院人也不少,七七八八的,本就有些嘈杂,但这声音却如一柄利箭一般,轻微但扣人心弦。    厉戎屏息听了一会儿,始终分辨不出来曲是何曲,调为何调。    陈国公引着他往里走近了些。    终于看得清了。    三更半夜,陈国公府年头最久的古榕树下,一名素衣薄衫的姑娘正半跪在那里——低着头,背朝众人,歌声就是从她嘴中传出来的,缥缈悠扬,在渐深的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突兀感。    像是一根漫不经心间扼住别人喉咙的细线。    厉戎不作声凝望了一会儿,想去辨别她在做些什么。    掘土,挖坑,填封。    像是……    他眼神一凛,脑子里似骤起过一道光,与此同时后背却微微渗出了冷汗。    像是在挖坟。    *******    厉戎往前走了几步,想凑近看得更清楚些,结果被身边一言不发的陈国公反手给拦了下来。    “小心,她会伤人。”他顿了顿,脸色很难看,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对厉戎说:“厉大人,我这次请你过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你帮我个忙。这些家仆都近不得奚荷的身,我知晓你武艺卓绝,还请你直接将她打昏,带她回屋。”    打昏?    厉戎皱眉,半是不解地望向陈国公。    陈国公似是明白他心中的疑惑般,拱拱手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还请厉大人先帮了我这个忙,过后再细聊。”    “好。”    厉戎大致丈量了一下这儿到榕树间的距离,心里有了基本的判断。他纵身向前轻跃,足尖点地,不过转瞬间就来到了奚荷的身后,几乎称的上是悄无声息。    若是常人,毫息之间并不能来得及反应过来,但奚荷背后像是长了双眼睛似的,在厉戎站稳的同时转了身,并快速向后错了几步。    两人之间隔出了几步的距离。    厉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动作,眸深如点墨,心里暗自回想着之前看到的密报。    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平时娇生惯养长大,向来优雅端庄,说话轻声细语,走起路来连裙裾扬起的高度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如此敏捷,甚至刚刚错身的那几个动作,竟隐约能看出练过武的痕迹。    真是有意思。    奚荷弓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厉戎,眼神凶利,脸色苍白,整个人似是严重脱水一般,嘴唇干裂,颧骨高突,完全想象不出她原来温婉美丽的模样。    静寂的夜里,所有人都似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大气不敢喘一声。    除了奚荷。    她呼哧哧的喘着粗气,嘴里还始终在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曲调。无词,像是随意编造的,但细听之下却发现,她哼唱的曲子像是有规律的。    厉戎数了数,大概七个拍子循环一次。    耳边突然劲风袭来,厉戎反应极快,往左错了一步,没有往后退,反倒是直冲冲地迎着奚荷的方向。    她似是被厉戎这一举动惊住了,手里的木棍仍停留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动作。厉戎见势借着面前树干的力一跃,直至空中,然后反手解开腰间佩剑,顺着下落的势隔着剑鞘往奚荷颈上一敲,力道使得恰好。    奚荷轻飘飘地往后坠去,手中木棍“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身旁候着的家仆们抓住时机,匆匆忙忙一拥而上,又是抬又是捆,终于将她安全的弄回了屋子。    一场闹剧落幕。    *******    书房只有厉戎和陈国公两个人。    他沏了杯上好的茶,放在厉戎面前,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奚荷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厉戎没太过惊讶,刚才踩着榕树借力时,他低头无意瞥了一眼,那树根旁除了一个正在挖的坑之外,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错落不一的土堆,时间看上去就不是最近的。    而这也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挖的就是坟。    陈国公没注意到厉戎的神情,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半个多月前,又或者更久,奚荷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我也是偶然间听仆人们提起的。    ——小娘子这一段时间奇怪得很,三更半夜不睡觉,埋头不知道在屋子里做些什么,还不让婢女们进去。    ——还说呢,我有次去给她收拾衣服,发现上面沾了土,还沾了血。    起初我没在意,直到后来她连续几天不出门,也不吃不喝,甚至连我夫人都来跟我说这件事,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我去找了奚荷。    当时她伏在桌上作画,全神贯注,像是不愿搭理我,听见我问她的时候,她才抬起头。    厉戎聚精会神,问他:“然后怎么样了?”    陈国公似是不愿意回想一样,声音苍老了很多:“奚荷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她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是个多温婉的姑娘啊。”    他顿了顿,像是不忍,“我从没见过她那种神情。”    *******    哪种神情?    就是那种明明是至亲之人,眼神却是完全陌生的,嘲弄,冷漠,又凶恶。    尤其是她胳膊底下压着的那幅画。    更是令人浑身泛冷。    “什么画?”厉戎问。    陈国公转身从书桌上抽出了一张三尺大小的宣纸,平铺在他面前,说:“就是这幅。”    厉戎一瞥,怔住了。    画上画的就是陈国公府后院的那颗榕树,而榕树的下方则画了七个大小不同的土堆,上面还竖着牌位,牌位上用簪花小楷写了字。    他低头仔细辨认。    胭脂,素绿,青苓……牡丹。    七个人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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