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公扯出一抹冷笑来,眼里有着胜利般的得意之情,他又缓和了一些口气,安抚似的对厉戎说到:“我提这些旧事也不是为了让厉统领心里不舒服,毕竟这些事除了我也没什么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还怕皇上降罪吗?更何况,咱俩现在可以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说是吗,厉统领?” “不是。” 厉戎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来,听在杨国公耳里,宛如石破天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厉戎,满脸震惊,又似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厉戎没在意他的表情,从位置上站起身,伸手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眼神淬了冰似的。 “国公爷若是想让皇上治我的罪,厉某也不在乎。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游仙枕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的,厉某还有事,就不送国公爷了,请便吧。” 杨国公怒极反笑,喝道:“好,厉统领有骨气,那我们就走着瞧吧,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说完,一挥衣袖,头都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夕阳已至,烟霞从敞开的大门斑驳地洒在地上,厉戎站着没动,过了半晌,才低下头温柔地摩挲了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心中默默低喃—— 甘棠,我这样做没错吧。 他世事沧桑经历得多了,但心底仍住着一个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遇到龌龊的事情时,少年清高,不肯低头。 ******* 甘棠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湿润,她借着桌子的掩饰,偷偷地背过手,用尾指去勾厉戎的手。 厉戎牢牢抓住,摩挲了几下后,随即便用整个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他不露声色地垂下盛满笑意的眼眸,心里暖洋洋的一片,所有的伤口终于在这一刻开始愈合。他甚至在想,如果上天赐予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与她相遇的话—— 真是值得。 “那……后来呢?”李白轻咳了下,撇过头,视线落在地上,问到。 “后来我将调查结果上禀了皇上,杨国公也把几年前的旧事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份奏折呈了上去,但皇上似乎并没有看到。” 厉戎讲到这儿,也有些疑惑,按理说皇上不可能会忽视杨国公的折子,但他明明已经阅过却并没有问罪,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在刻意包庇厉戎。 想来也是,一个辛苦培养出来的忠心耿耿的不良人统领,和有着一个狼子野心,甚至权倾朝野的国公爷,皇上更想留下谁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局,到底是厉戎赌赢了。 李白原本是安静听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回了桌上的那幅画上,突然他凝住了眼神,伸手指了指那些牌位,问厉戎说:“这些名字是什么情况?” 厉戎看了一眼他指的地方,沉声道:“这些人名皆是陈国公府里的婢女或是姨娘,幸亏陈国公发现这幅画发现得及时,早早做了准备,并没有人遇到危险。” “奚荷是和这些人有什么过节吗?” “据陈国公说是没有,奚荷自幼文静,长大后也知书达礼,与仆人婢女都相处得很好,府中的人都很喜欢她。”厉戎摇摇头,解释说:“这可能跟她的梦境有关系,但是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谁都没法知道她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为什么要写这些人的名字。” 或许这将会成一个永远的谜题。 “等一下,”甘棠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说到:“你说这一切既然都是杨国公事先计划好的,那坊间流传的游仙枕已失就是假的,但潋滟那事又如何解释呢?” 厉戎凝了眉,沉声说道:“有个词,叫做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 可能连杨国公自己也没想到,在他还没来得及将游仙枕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时,游仙枕竟然真的丢了。 他得知这消息时,气得直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掷向了低头立在一旁的杨淮岸,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竖子!你当时是怎么允诺我的?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将这件事交给你肯定会万无一失的,结果现在好了,游仙枕真的丢了。” 杨国公胸口剧烈起伏,他只得先扶着椅子把手平复心情,一边喘气一边说:“若是淮泊在的话,定不会变成现在这副烂摊子。” 语气失望又遗憾,宛如一把淬着毒的利箭,直戳戳地插进杨淮岸的胸膛,连犹豫都没犹豫半分。 一瞬间,鲜血淋漓。 却又只得微笑接下。 杨淮岸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成拳,俊秀的眉眼低垂着,喉咙有些发干,整个人甚至在微微颤抖。 总是这样,他处处都不如淮泊。 隔了片刻,杨淮岸才俯身低眉,一派恭敬至极的模样,向杨国公告罪说:“是淮岸之错,还望父亲恕罪,莫要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杨国公阴沉着脸不吭声。 杨淮岸见状,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狠狠磕在砖石地上,月白色的锦袍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灰。 他半分不顾及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慌忙叩首说:“父亲,其实您大可不必这么忧心。您想想,当初我们设这个局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本来不就是想混淆视听,然后神鬼不知地好处理掉游仙枕吗?现在游仙枕意外失窃,不正好遂了我们的愿吗?既不用我们费尽心机亲自动手,还能避免像上次那样沾染了一身腥。” 杨国公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听他这样分析后,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儿,吩咐说:“行了,找游仙枕这事儿用不着你来管,你只需要给我调查清楚到底是谁偷了它,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家贼,竟如此难防!” ******* 杨淮岸这人办事还是有一套的,没过两天,他便将游仙枕失窃一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罪魁祸首是杨国公府的一个洒扫仆人,他好赌博,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那次无意中见的杨淮岸屋里的这个宝贝时,便起了贼心,后来趁夜晚无人时偷偷潜进了书房,偷走了游仙枕。而后转手就将它卖给了一位古玩商人,净赚了一大笔钱,不仅还清了赌债,还留有余额。 “等等,”李白突然出声打断了厉戎,满脸疑惑地问他说:“你刚才说的这个古玩商人,不会就是潋滟的那个恩客吧?” “没错,是一个人。” 这下对上了,所有的一切都能完整地串连起来了。 正是因为那个商人不知通过何种途径从仆人那里买来了游仙枕,而后为了讨潋滟欢心转而想将它当作礼物送出。结果却没想到,这竟会成了潋滟的催命符。 “但是我们清理现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游仙枕。后来去问那个商人,他交待说,因为当时潋滟枕了游仙枕后突然像疯了一样,十分晦气。他害怕会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于是就又偷偷带走了游仙枕,然后转手卖给了别人。”厉戎说。 “可查出是卖给了谁吗?” “那商人也不认识,据他描述来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好穿绿衫,细眉杏目,男生女相。” 厉戎想了想,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他还说,那男人的左手手腕上纹绣着一朵五瓣花,很是醒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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