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滴弱水

马天宇越发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录，手机也好，记事本也好，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丝头绪，他脑海中零零碎碎的梦境，就像是一副未完成的拼图，明明答案近在咫尺，越骤然相隔天涯。　　　　他甚至有了生活在一个虚假世界里的恍惚感。究竟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马天宇乱了，他觉得脑海中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桌上才做好的手擀面热气腾腾，只是，梦里说要吃的人，到底是谁？　　　　“哥，我有忘记什么吗？”马天宇问经纪人，眼帘低垂下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捏紧，想要抓住什么。　　　　“你有忘记什么吗？”经纪人眨了眨眼，拿出手机点出了他的行程单，“你要自己看看吗？”　　　　“不是……我是指，我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人吗？”马天宇抬眸认真的看着他，心蓦地提起。　　　　“什么？”　　　　“就是……我之前经常提起，然后现在没怎么说过的，”马天宇皱眉，费力的解释道，“就是……女孩子，我之前，有说喜欢谁吗？”　　　　经纪人恍然大悟，马天宇眼睛一亮，有戏？！　　　　“天宇你是想谈恋爱了吗？”经纪人的话让马天宇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这样看来，哥也不知道什么啊……　　　　“你想谈恋爱也没什么啊，现在公布恋情的艺人多的是，你出道十年没有绯闻，没有女友，现在谈恋爱相信羽毛也都能接受……”经纪人还在滔滔不绝。　　　　马天宇一怔，十年了，他没有女友，没有绯闻？他猛的抓住经纪人的袖子，“我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哈？”经纪人因为马天宇‘粗暴’的袭击有点懵，“对，对啊。”　　　　“天宇你不会偷偷背着我谈恋爱吧？”他严肃起来。天宇一直很老实的，应该不会吧，经纪人狐疑的斜睨他一眼。　　　　“没有，”马天宇摇头，他失落的放开了手。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坐了回去。　　　　“没有就好，恋爱这种事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经纪人摸着下巴，“你是看中了谁吗？”　　　　马天宇睫毛一颤，脑海中自觉的浮现出女孩映着阳光的侧影……弱水？　　————————————————　　别墅门铃响起，在寂静的空气中划破一丝缝隙，芳雪打开门，看见站在自己面前带着鸭舌帽看不清模样的女孩微微皱眉，“请问，你找谁？” 　　　　还打扮成这样？虽然能看见光洁小巧的下巴和轮廓漂亮的嘴唇，芳雪的眼中却像一潭死水，再不起任何波澜。　　　　“你说，我是谁呢？”弱水扶着帽檐缓缓抬起了头。　　　　芳雪的瞳孔猛的一阵缩放，她颤抖着嘴唇，抬手想要抚上女孩儿的面庞，“小，姐？”话还没出口，眼泪却率先流下。　　　　弱水轻轻翘起嘴角，芳雪一顿，迅速收回手防备的看着她，“你是谁！？”　　　　“你不是说，我是你家小姐吗？”弱水似笑非笑的眯起了眼睛，眼中流光微动。　　　　“你不是小姐！”芳雪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弱水撅起了嘴巴，“没劲啊没劲~”她就像没有看见芳雪的防备似的径直往内走去。　　　　“你是，其他的弱水滴吗？”芳雪在她背后低声问道。只有这样一个解释，否则，又如何解释的通？　　　　“不是呢~”弱水听见她的话嘴角咧开的弧度拉大，“弱水滴？”她玩味的重复了一遍。　　　　“那，你是谁呢？”芳雪红着眼眶质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小姐离开之后，出现了一个模一样的人来取代她？　　　　“能够迅速分辨出啊……”弱水踏上楼梯回头看着浑身颤抖的芳姨，眯起眼睛笑，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我可是，特意幻化出和她一样的脸呢。”　　　　芳雪一震，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　　　　弱水扶着楼梯扶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真的很爱她呢……”她轻声呢喃道。要对一个人有多了解，才能因为一个细微的表情分辨出不同。还是，在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这样的状态下。　　　　“我陪在小姐身边十八年……加上回溯的时光，整整三十五年……你以为，顶着小姐的脸，就能骗过我吗？”芳雪抬头瞪着弱水，看她张开双臂呼吸的模样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弱水的作态，俨然一副取而代之的主人姿态，这让芳雪更加难受。　　　　“她也真失败，不光马天宇没被回溯，你也是啊~”弱水撑着白色的栏杆对她歪头笑道。　　　　“不许你说小姐！”芳雪嘶哑着嗓子厉声道。　　　　弱水嗤笑一声，“好吧，不逗你了，”不能逗过了啊~看看她那要杀人的模样，哇，她好怕啊！　　　　芳雪脸色一肃，有些难看，“那……”你到底是谁呢？她嘴唇动了动，一滴泪珠没入了嘴角。　　　　“我是弱水，”弱水伸出手自赏道，“可不是弱水滴。”看见底下芳雪因为震惊的睁大的双眼对她微微一笑。　　　　“承蒙你关照，我的弱水滴。”　　　　弱水……不是弱水滴？！芳雪呼吸一滞，她竟然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小姐，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可以……　　　　“不可能的，”很轻易就能知道芳雪在想什么，弱水在她还没问出来的时候就断绝了她的希望。　　　　“为什么？！”芳雪喘了喘，“你不是弱水吗？”比起弱水，弱水滴算什么？　　　　“可是，她已经消失了啊，就算是往这个世界里再投下一枚弱水滴，也不是你的小姐了啊……”弱水撇嘴，“这个道理，你刚刚揭穿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不……不要，”芳雪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听见弱水后面一句话低声笑了出来，“是啊，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啊……”　　　　“那你，来这个世界做什么？！”芳雪像失去了所有灵魂一样，坐在地上很久之后问道，“她没了，你，来这个世界做什么？”　　　　弱水淡漠的看着她，“她毕竟，是我第一枚消逝的弱水滴，我当然要来看看了，”她垂下卷翘的睫毛，掩下了眸中的深沉，“而且，她消失前曾经许了愿……”　　　　芳雪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小姐，还有什么愿望吗？”她抬头看向弱水，看见那张熟悉的小脸时，她心一痛，却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眼处。慰藉纵然苦涩，也好过一无所有。　　　　“不然……你以为，那些记忆是谁消除的？时间又是如何拨乱反正的？”弱水转头，低叹一声，“那孩子可没有气力再回来了啊……”所以，她最后的愿望，她还是要帮她实现的。　　　　芳雪闭上眼哽咽道，“这就是，小姐的愿望吗？”消除掉所有人有关她的记忆，抹去一切她存在过的痕迹，让时间走上正轨……　　　　“这样也好，”芳雪低低的说道，“只有我一个人怀念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　　　　弱水抿唇，要过多少年，才能将激荡的感情收起，变得缄默从容，要过多少年，才能告别脆弱的精致，告别无用的敏感？　　　　在强大的时间面前，谁能没有一点移动？　　　　无论怎样的深爱，痛恨，终归是要消弭在无涯的时间里，凡爱种种，似水无痕，从前的感情，封存在时间里，靠思念来酝酿。　　——————————————　　“如果我们依然在一起，错过的甜蜜是否还能继续，曾经一起取暖的外衣，丢在哪里……”马天宇自从在那家遇见弱水的奶茶店中听见了久违的这首歌之后，手机来电铃声就换成了这首《依然在一起》。　　　　“喂，你好？”是个陌生来电，马天宇接通后疑惑的问出声。　　　　“您好，请问是马天宇先生吗？”是不认识的女声。　　　　“是，有什么事吗？”马天宇坐直身子，知道这个手机号还知道他是马天宇的陌生人？　　　　“是这样的，您在Darry Ring定制的求婚戒指已经制作完成，您现在有空过来取一下吗？”清脆的女声却给他投下了一枚炸-弹，炸的他惊魂未定。　　　　“我，在你们店里定制了戒指？”还是求婚戒指？马天宇颤抖着嘴唇，怎么，怎么回事？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好的，我马上过来。”　　　　他定制了求婚戒指！　　　　是要向谁求婚？　　　　他果然忘记了什么！　　　　你是谁呢？　　　　一生唯一真爱的你，在哪里呢？　　　　为什么，我醒来，没有看见你？　　　　为什么，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　　　　“这是您当初在我们DR定制的Forever系列奢华款，”店员将那枚在嵌在天鹅绒盒中闪烁着莹白光芒的戒指推向马天宇。　　　　Forever，永远，永恒。　　　　我把永远送给你，那，你呢？　　　　既然有这枚戒指，那‘她’的信息会不会也有？！马天宇抬头，“我记得，在DR买戒指会有一份真爱协议对吗？”这是他在来的时候查询的，购买流程中会填写一份真爱协议。　　　　真爱协议是一份承诺，里面一定会填写‘她’的名字，一想到这个，马天宇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微微颤抖。　　　　“是的，您是要看您的真爱协议吗？”　　　　“对！”马天宇咬紧牙关。　　　　店员忙从电脑里调出当初马天宇填写的真爱协议。　　　　弱水！　　　　马天宇微微张嘴，一种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怎么会是弱水？真的是弱水？　　　　那，那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不对，他也是，为什么会不记得她？！脑海中一个接一个的疑惑涌现，他攥紧装着戒指的纸袋浑浑噩噩走在街上。　　　　会不会，他的梦，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曾经？马天宇捂脸，如果是那样……那，岂不是太悲伤了吗？　　　　即使他没有一个完整的梦境，可是每次醒来那萦绕在心底的悔恨与遗憾却是真真的，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不是一段感情，而是放弃的一生……　　　　眼泪顺着指缝滑过脸庞，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了家，将DR的纸袋放在床头，他取出里面精致的小盒子。　　　　一打开，里面璀璨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它就在那里，安安静静。　　　　就像是安安静静一个人，安安静静，一个人等一个人。　　　　梦深难醒，急痛迷心，说的就是他了吧？马天宇自嘲的笑笑。　　　　他闭上眼假寐，却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或许是这半天来发生的事耗费了他太多心力，或许是抱着希望想要在梦里看看他们的曾经，他闭上眼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天宇！’弱，水？　　　　‘你为我做的面呢？’做好了，你为什么不来吃呢？　　　　‘我不要葱呢！’没有放葱，莫名的，就没有放。　　　　‘我会咕噜咕噜吃完呢！’多吃点，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　　　　‘天宇，再见……’最后的呢喃像是水滴落入大海的声音，轻的他几乎听不清，可马天宇却睁开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下沁湿了枕头，他坐起身咬紧了牙关。　　　　“不是都说了吗……不要再这么做了……”马天宇额上冷汗涔涔，泛红的双眼里面充满了红血丝，他一转头就看见床头上闪烁着光芒的戒指。　　　　“如果……”他伸出手去，指尖点上了那枚钻石，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呢，会发生的事依旧会发生，就像是弱水，倒流了时间，也依旧没有改变什么……如她所说，不过是拖延罢了。　　　　等等！　　　　马天宇忽然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道，“既然是这样，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为什么重回2016他却不记得她了？　　　　不只是他，还有其他人！他们也不记得弱水！　　　　还有，那天，遇见的弱水……有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马天宇猛的站起身，由于腿压的太久，忽然起身的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手上却紧攥这那个小小的戒指盒不放。　　　　他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