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切的马天宇觉得自己头疼的像是要炸裂了一般,脑海中记忆碎片碎片纷沓而来,逐渐组成一副色彩鲜艳的拼图。 是她的模样。 可是他却没由来的想流泪。 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为什么出现后又消失了呢?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 还是真的,不认识他? 为什么……他会忘记她? 无数个为什么将他的脑海塞满,他迫不及待想问她,可是,站在这道熟悉的木门前,马天宇却忽然迟疑了。 手里还攥着那一方小小的戒指盒,马天宇按响了门铃。心在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蓦地提起,在看见芳姨之后又轻轻的落下。 是,芳姨啊……马天宇嘴唇微动,“芳姨?”他也不清楚现在的芳姨是否还记得他,所以只是小小试探一下。 芳雪没有想到会再次见到马天宇,惊愣之后,她的眼中掠过几分沉痛,“你还来做什么?”说完就垂下眼帘,不想再看见马天宇的脸。 “芳姨,是记得的吗?……”马天宇拧起眉心,“我来找弱水。” “天宇,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回去吧。”芳雪作势要关门,却被马天宇一个手臂抵住了。 “芳姨,你记得弱水,对吗?”马天宇的太阳穴还隐隐作痛,“如果你不记得她,又怎么会叫我的名字?可是为什么所有人,包括我,都不记得弱水了?” 芳雪蓦地抬头,“你来,就是想问我这个吗?” “我是来找弱水的。”马天宇抿紧唇,脸上写满了倔强。 “我说过,没有你要找的人!”芳雪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提起弱水,她眼前似乎浮现出弱水的音容笑貌,不由得就红了眼眶。 “芳姨……我很抱歉,但是……”马天宇看见芳雪微红的眼眶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毕竟是长辈,而且,不论怎么说,对弱水的感情中,或多或少,也掺杂了愧疚。 “让他进来吧。”真·弱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上,看着门口二人僵持不下,终于开口说道。 “是,”芳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让开了身子打开门让马天宇进屋。 弱水看着马天宇一步一步踏上楼梯,与自己的距离正在直线缩短,她唇边的弧度却是丝毫未动,“你找我,有事?”竟然想起来了吗?哎呀~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马天宇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嘴唇动了动,“弱水……” “看样子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弱水打了个响指,“不介意,去一个安静的房间,我们,单独谈,怎么样?” “好。”马天宇觉得喉间莫名干涩。他忽然觉得,弱水,离他好远。 “就,这个房间吧,”弱水的手放在门把上,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我猜,你一定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马天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没有。” “好。”空气中似是飘过一声冷冷的轻笑,弱水打开门,马天宇看见里面的摆设猛的睁大了眼睛。 一个收藏室。 墙上的海报,一书架的专辑,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照片,满满的,全是他。 内心自然会受到震撼,整整二十年,二十年,他都没有发现,弱水的小别墅里,还有这么一个房间的存在。 “很惊讶吗?”弱水歪着头看向他,没等马天宇说话,她自顾自道,“也不会很惊讶吧?毕竟,‘我’是多么的喜欢你,你心里是有数的吧?” 是啊,是有数的,他惊讶的,是自己从未发现过这间房间的事实。 “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弱水背着手,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笑吟吟的看着他。 马天宇静静的看着她,一肚子想说的话,满脑子的疑惑在看见她的瞬间就顷刻烟消云散了,“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你了?包括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 “想问的,就是这个吗?”弱水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是,”马天宇对上那双眼睛,本能的感觉到了违和,可是却说不清、也是不愿承认,眼前的这个弱水,陌生的可怕。 这不是他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在第一次见到‘弱水’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违和,而恢复记忆的他,只会更甚。 “因为,是你说,记忆会混乱的吧?”弱水点了点下巴,“所以……”那个笨蛋就向我许愿,希望弥补她因为任性所犯下的错。 “所以,你就让我忘记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马天宇很冷静,冷静的不正常。 弱水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而是大咧咧的点了点头,“对啊。”毕竟是她的弱水滴的最后一个愿望了,她自然是要帮她实现的。 马天宇像是确认了什么,他上前一步,“你是谁?”一向温柔的眼中凝结出厚厚的寒冰,伴随着压抑的怒气他重新再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她呢?” “你不是她!” “她去哪儿了?” “你顶着她的脸想做什么?” “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马天宇冷冷的看着弱水。 手指在发丝上绕了两圈,弱水歪着头对他笑,“我是弱水啊,天宇,你在说些什么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恶趣味的。 抬手看了看时间,十五分四十二秒,比芳雪慢了很多呢,不过好歹是认出来了,否则……她若是在的话,会很失望吧?弱水眸光微闪,看向马天宇。 “这个世界,是假的吗?”马天宇呢喃道。 “不是啊,这个世界,准确的来说才是真实的,一开始,就从这个世界回溯时光的啊……只不过现如今是拨乱反正……你!”弱水还没说完就被马天宇死死扣住的肩膀。 “那她呢?!” “她为什么不在了?” “为什么存在的是你?我见到的是你?” “为什么……我哪里都找不到她?”抓住她肩膀的手无力的垂下,马天宇退了两步,捂着脸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弱水收敛起她所有的小心思,“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想起来……其实,我只是来这个世界里看看你的,”她顿了顿,“看看,我的弱水滴,爱而不得的那个人。” “也就是你,马天宇。” 马天宇怔愣的放下了手。 “你找不到她了,对吗?”弱水垂下蒲扇般的睫毛,“因为,她死了啊。”若是弱水换了一种,他能听懂的方式。 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就是死了吧? 马天宇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死,死?”他嘴唇颤抖着,从唇齿间吐出这个字。 这个字他并不陌生,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也是这样,永远离开了他,从此,他就再没过过中秋节。 弱水死了?怎么可能?! “你骗我!”马天宇十分冷静,“你只是在骗我!”他重复一遍,也不知道说给弱水听还是自己。 弱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鼻间发出一声嗤笑,“你记得,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马天宇眼中光亮一闪而过,“是在车里,她第二次倒流时间三年后……”马天宇顿住了,想起了弱水即使穿的很厚也挡不住的孱弱,他的心颤了颤,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想说什么?” “那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面啊。”弱水轻轻的一声,却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她应该是满足的,毕竟,是在你的怀里闭上的眼睛。” 他没由来的想起那一面之前的电话,她哀求的声音,‘就一面,只一面,天宇,不要拒绝我……’ 如果,如果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马天宇心里的酸涩与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我都没有,好好看看她……”只一双大到不可思议的眼睛,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怎么会,怎么能,那样轻易的相信她只是普通的感冒?怎么可以?! “为什么?”他泣不成声问她,“为什么……她一直,一直都健健康康的啊……”很少生病的,弱水一直都是健康的,只是后来体温不正常了些,他也拉着她去医院检查过,但是一直,一直都是健康的啊! 弱水用及其平静的声音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马天宇噎下喉间不间断涌出的酸涩,“比如……倒流时间吗?”他应该察觉到的,他早该察觉到的,第一次倒流时间后她的体温就很不正常了,第二次……因为开始只见了一次面,所以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可是……最后一面,他分明是感觉到了的!感觉到她瘦的不成人形,孱弱的不可思议,可是却只做了朋友间的关心……甚至没有放在心上,他应该,应该为她做一碗手擀面的,如果……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下次想吃了就过来……’ 他多天真啊,以为还有下次。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弱水是在想什么呢?马天宇仔细回想,弱水,是在笑吗? 她在笑什么啊?明明,明明,明明知道,这是最后了。 会不会有遗憾?会不会,失望?马天宇想要仔细想起那时她脸上的神色,可是除了微笑,再无其他。 为什么啊! 如果,如果你像以前一样,你说很想吃,很想吃……无论是不是需要买材料,无论我们相隔多远,我都会…… ‘是吗?’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天宇不会再对我这样温柔了吧?’ ‘为我做的手擀面,和为别人做的味道一样,那我宁愿不要。’ ‘对我的温柔,和对别人的一样,那我,也不要好了……’ ‘我只想,只想要你,独一无二的爱。’ ……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不知道她是听见哪一句歌词没了呼吸,甚至不知道口罩下,是不是有她的微笑,她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 “每一次的倒流时间,所消耗的,都是她的生命力,”弱水扭过头,看着抱头无声哭泣的马天宇道,“所以……她其实很珍惜的,所能拖延的时光,不过,早在她第一次倒流时光的时候,她就应该做好觉悟了才对,因为从她与你重新开始的时候,生命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 她所珍惜的……吗?那七年?还有,那三年? 不,是整整二十年,她都很珍惜。 马天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所谓的真相,永远都是残忍的,真相本身是残忍的,而揭开真相的这双手亦然。 “不要这样做……我说过的,不要这样做啊!”马天宇痛苦的嘶吼,“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总是要做我不喜欢的事……可是,”我却还是那样喜欢你…… “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我会给你做手擀面,会不放葱,是你喜欢的味道。” “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我的小醋包……” 马天宇颤巍巍的打开了戒指盒,眼泪滴落在天鹅绒步上,镶嵌的钻石似乎也不在闪亮,“你看,求婚戒指……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健康还是疾步,快乐还是忧愁……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弱水看着马天宇发疯,平静的收回了目光,“其实,你就当,她是一个你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就好,给不了彼此幸福的人,是终身都不必再见的人。” 马天宇却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分手的时候,她看的,是我的背影,我抛下她的时候,她看的,是我的背影,我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但是未尽之语弱水也知道。 她看的,还是我的背影。 所有的分离,都会留下一个人的背影,总有人会成为目送背影的那个人。 所以,这一次,就轮到我了吗?轮到,我看着你的背影却怎么也抓不住你? 轮到你毫不留情,从未回头,轮到我……痛彻心扉…… 心痛的像没了知觉,马天宇只能呜咽着缩在墙角哭泣,一如当年的弱水。 弱水眼睫颤了颤,很是坏心眼道,“啊,我才想起了,当时你丢下她跑出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缩在酒窖的角落,哭着哭着,就咳了好多血……” 马天宇一顿,鼻间是止不住的酸涩。 “很多,很多血,混着红酒,流的满地都是呢……”弱水勾了勾嘴角。毫不留情的补刀。 她起身走到马天宇面前,蹲下身想要拿过他手中的戒指盒,却被倏然抬头的他防备的盯着,“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弱水漫不经心道,“你居然有过想和她结婚的念头……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马天宇不知道这算不算讽刺,他自己也自嘲的笑笑,“是啊,明明,我早就已经有了……想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念头,可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介意,莫名其妙的人……生生失去了她。” “介意?”弱水在舌尖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你们不是常说,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全部吗?”没等马天宇的回答,她勾了勾唇角,“‘这就是原本的我,是你不懂,而非我变。’” 马天宇眼睛一黯,心痛到难以呼吸,“是啊……是我不懂,我太傻,不懂你,弱水……”你别,别不要我…… “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马天宇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无助,他拉住了弱水的手腕哀求,“你把她还给我,我的小醋包……” “又不是我抢走她的,我拿什么还给你?”弱水啼笑皆非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永远吗?永远,就是从她爱你的那一天起到她不再爱你的那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你画地为牢,把我困在这儿,那你呢?你去哪里了?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吗?”隔着眼泪,他朝着那张熟悉到心痛的脸大声道,“弱水,弱水!我的弱水……” 他一闭上眼就是她没了呼吸的画面,那一刹那他几乎也停止了呼吸。 “所以,才让你忘记啊……”弱水叹息道,“你知道,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艰难吗?” 抽噎一停,他张了张嘴,而后咬紧牙关,“我……” “是你说,记忆混乱的,也是你说,想要忘记吧?”弱水漠然的看他,“她想你记住她的,可她也知道,只要你记住她一天,就不可能爱上别人。” 总会有些人,有些爱,是生命的阻滞,一生也无法翻越。 “只能说,你想要她明白的,她终于明白了,”弱水抹了抹眼角,“只是代价太过惨重,而已。” “不可能,”马天宇摇头否认,“这不是弱水做的决定,她一个醋包,怎么会,能这么大方……不,不会的……”他不住的摇头,像是完全无法接受。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弱水抿唇,垂下眼帘,她站起身走了出去,当真是,只留给马天宇一个背影。 拥有不珍惜,失去又挽回,是天生的一对。 “她在哪里?”最后的最后,在弱水即将踏出门外的那一刻,马天宇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弱水侧头看他。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记得,带上一束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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