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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那个疯女人又犯病了。”    这样的话杨歌小时候听赵观说过很多次。虽然很大程度上包含了赵观的不满和偏见,但有一点杨歌是认同的——秦岚活得太自我任性,总是觉得她就是真理,和她想到不一样做的不一样的人都是失败者。路致远的爸爸还在世的时候,秦岚虽说偏执,可到底还算正常。最亲近的两个人相继死于非命后,秦岚就真的疯了。    杨歌经常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听见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比看过的所有鬼片都让人毛骨悚然,即使戴上耳罩也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反而更像女鬼的声音。    杨建国四处寻找心理医生,但秦岚坚持自己没有病,拒绝一切治疗,还一门心思想要办演唱会。秦岚曾经很有名,可路致远的父亲去世后就没有再唱过新的歌,仅凭借着几首老歌维持着名气,实际经济情况并不好,这次为了开演唱会甚至私下借了高利贷。  杨建国也是后知后觉,为了帮她还债,已经抵押了公司。    催债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去公司打砸闹事。这些连小声都知道。杨歌却到讨债人找上门之前一无所知。以前杨建国在商场酒桌喜欢带着她,有些中年男人便怂恿她认干爹,好在杨建国已经打定主意把她和路致远凑成一对,当做戏言糊弄过去。可还是在一次酒桌上杨建国喝醉了,一个男人趁着杨建国不省人事,拉住杨歌乱摸一通,甚至想带她离开酒席。  好在杨歌从小跟着路致远练拳脚,几番挣脱逃掉了。  人虽然逃脱了,但从心里泛出的那股恶心的感觉,从未消除。那次后,杨歌就不再参与杨建国的任何饭局,也不愿意了解公司的状况。  活了十五年,杨歌才清醒地意识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根本逃不掉。    墙角的老式立钟响了起来,许是钟摆摆动得太久,每一下都颤抖又晦涩,透着铜臭味和尘土的噪音,令人心颤。杨歌握紧手中的笔,自动铅笔顿了一下。铅芯崩掉在地。    上午十点整。屋外也准时传来了吵闹声。    杨歌无奈地戴上了防噪耳麦,继续做数学卷子。    屋外叮铃桄榔砸东西的噪音和声嘶力竭的咒骂声,终于吵醒了二楼的杨声。    “姐,那群疯子又来啦?这都一个多月了……”杨声揉着眼睛走下楼,见杨歌没有回答,踮脚摘下杨歌的耳机,大喊:“我饿啦!”    杨歌揉揉耳朵,向冰箱努努下颌,“冰箱里有三明治。”    “哦。”杨声乖乖地踮脚打开了冰箱,端出裹着保鲜膜的瓷盘。    杨歌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好像瘦了点。    照顾他们的王姨离开后,小声就越来越瘦。    杨歌知道自己做的饭肯定不如王姨做的好吃,但父亲破产后,他们已经没有钱雇王姨了。王姨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养,不计较地照顾了他们一个月,已经是仁至义尽。    杨歌摇摇头,准备再次戴上耳麦,窗户却突然被从外扔进来的砖头砸了个粉碎。    橙红色的转头咕噜到桌底才停下来。    杨声被响声吓得一哆嗦,猛地拉住杨歌的衣摆,声音打颤:“姐,咱们报警吧?”    如果报警有用,这些人就不会接二连三地来闹事了。    警察来了几次,也不过例行公事,没死没伤,最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路致远那家伙也真能忍。    杨歌站起来,在杨声圆圆的脑袋上虎摸了一把:“吃你的。”    杨声看着杨歌抓起菜板上的刀走出了门,惊得连三明治都忘了咽。他愣了一瞬,连忙跳下凳子,追了出去。    讨债人扔偏了石头,也有些心虚。见出来的是一年轻小姑娘,便更没什么好怕,为首的闹事人还哄笑道:    “不想受伤就快点进屋!多管闲事,仔细把你卖去当鸡婆!”    讨债人讨债的一个月里,更难听的话杨歌也听过了无数次,连气都懒得生。面对渣滓无赖,生气就输了。    “滚。”杨歌举起刀,“再不滚,我叫人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呦,小妹妹脾气够暴的啊,来哥哥瞧瞧……啊!”    带头的男人刚淫/笑着靠近,眼前就闪过一道寒光,惊得他连忙后退两步,惊愕地望着面色不改的女孩,有些意外。男人身后的人蠢蠢欲动,想要一起上去时,突然一道白影冲出了房门,挡在了他们之间。    “住手!”    杨歌一怔的功夫,手上的刀就被路致远抢了去,老鹰捉小鸡似的被他拉到身后。从小和他不对付的杨歌很不习惯被他保护,想要拉开他上前理论,没想到路致远突然回头吼她:“你闹什么!”    “喂……”    闹的人不是她好吧?如果不是路致远他妈借了高利贷,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自主替他们还债,她和小声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糟啊!    杨歌挑了挑眉毛,刚要和路致远理论,就听到路致远对一众讨债人发话:    “如果牵扯无辜的人,警察不会不管,到时候你们不但讨不到钱,还会进监狱。”    带头的男人有些动摇,但当着身后一群人的面在两个初中生面前退缩,又实在丢面子,气得一把扯住路致远的衣领,咬咬牙切齿:“……小兔崽子,吓唬老子!你——”    正僵持之际,突然传来了警笛声。    “打人啦!打人啦!”杨声从家里跑出来,挥着手中的三明治大喊:“警察来啦!”    领头的男人狠狠地瞪了眼路致远,松开他的衣领手一挥:“撤!”    没多久,讨债人一哄而散。    警铃还响个不停。杨歌抬头仔细一听,声音正是从自家二楼窗户传出来的。    杨声咬着三明治笑嘻嘻凑到她跟前:“路哥发给我的音频,没想到音响效果这么好。”    杨歌笑着拍了拍杨声的脑袋,正准备和小声回家,转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路致远。他的手上还握着自家的菜刀。    菜刀上还沾着一片翠绿的小黄瓜。    “要不来我家坐坐?”    路致远回头,淡淡地看了眼自家被红油漆乱涂乱花写满了“去死”“还钱”的门,点了点头,跟着杨歌进了杨家。    杨歌扫起地上的玻璃渣,仰头望着漏风的窗户苦恼没钱请人修应该怎么办,路致远已经把装牛奶的纸盒拆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踩上凳子上去补窗户了。    杨歌抬头看到路致远的大长腿羡慕地叹了一声,摇头转身出门倒掉玻璃渣。再次进屋,窗户已经被纸盒补好。路致远正坐在桌边看她的卷子。杨声坐在他身边一边打量一边吃三明治。    见杨歌进来,杨声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姐,你不行呀,错了这么多。你看姐夫都给你改过来啦!”    “乱叫什么!”杨歌正从外面抱回一卷葱,随手抽出一根向杨声脑袋上敲,“回屋做你的功课去。”    “我不!”杨声抱紧路致远的手臂眼泪汪汪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哀求,“姐夫给我做顿饭吧!”    路致远站起来,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冰箱里除了一袋面包片就是方便面,零星地有几跟小黄瓜和西红柿,最多的是鸡蛋。    他低头问小声:“你姐都做什么了?”    小声贴着路致远的衣袖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哀哀道:“快半个月了,每天除了三明治就是方便面,连个荷包蛋都没有啊……”    杨歌脸一白,装作没听见继续剥葱。    路致远皱眉,转向杨歌:“不是有鸡蛋吗?”    杨声抢答:“我姐不会用火,方便面都是用泡的,鸡蛋泡不熟啊!”    杨歌装作没听见。以前家里的饭都是王姨做,王姨不在,她也有钱出去买。今非昔比,她只担心以后连方便面都吃不起了。    路致远摸了摸小声的脑袋,走到杨歌身边问:“你剥葱做什么?”    “做三明治。”    路致远:“……”    杨声又惊又怕,拽着路致远的衣袖,脑袋摇成拨楞鼓。    “我来吧。”路致远挽起衣袖,从杨歌手中夺过了葱。    杨歌洗净了手,抱臂倚在灶台旁,见杨声朝她做鬼脸,瞪了他一眼。杨声坏笑转身跑上楼。    小声这声姐夫,叫的也不是无缘无故。杨歌从小就被杨父谆谆教导:隔壁小哥哥挺好看的吧,爸给你订了娃娃亲了,以后你长大就嫁给他了……    经常听杨建国追忆他们小时候两小无猜的亲密样子感慨万千,怎么上学就变了呢。  怎么可能不变呢?  路致远长得好,学习好,还会弹钢琴,父亲是著名作曲家,母亲又是个歌唱家……学校女生公认的白马王子。路致远越照顾她,女生就越看她不顺眼。吃了几次亏后,杨歌就变了心情。    这倒霉的娃娃亲爱谁要谁要,她绝对不认。    杨父为了修改她的认知,花了大价钱,每次换班级,调座位,都托关系让她和路致远同桌。    不知这样的压力下,杨歌的逆反心理越来越大。上课睡觉,下课疯玩,在学校拉帮结派,混成了大姐大。这回不再有不长眼的女生欺负她,改成老师看她不顺眼了。    学习上,她也只是中上。偶尔考得好了,老师还会疑心她抄了路致远的。杨歌就索性故意考坏几次,也不知道报复谁,反正只图心里痛快。    但家里情况不如往年。她想上高中,就要争取考上公费的名额。    现实中的选择容不得孩子气。    比如她现在看着路致远娴熟地打鸡蛋,决定抛弃以往的怨念,尝一尝他的手艺。    “你要做什么?”  “鸡蛋羹。”  杨歌咽了咽口水,“你切葱花和西红柿干什么?”  “煮方便面。”    路致远弯腰,打着了天然气,等水开的时候,突然对她说:“以后他们要是再来,你和小声都别出门。”  杨歌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想出去啊!每天不得安宁的日子,你能忍,我忍不了!”    路致远没有马上回答,只将面和配菜调料放入锅中后,才转头凝视她。    “你看什么看,他们再敢来,我——”  路致远突然俯身,“你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你在学校小打小闹呢?”  他的手撑在灶台旁,将自己困住,又从上面压下来,为了不贴得太近,杨歌只能向后仰。  背后没有支点,姿势很难受。路致远靠得太近,附耳说话的时候,气息都打在耳廓上,杨歌倏地红了脸了,推他:“你起来!”    “离他们远一点。”    路致远扶住她向后倒的背,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们是艾滋病人。命都要没了的人,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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