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爆炸的那天,正是秦岚的头七。 早上杨歌去买“烧七”用的纸钱,路致远原本是要和她一起去的,公交车眼看着越来越近,路致远改了主意,说有些事忘了办,让她自己去。 杨歌上了公交车,看到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晃过一丝不安。 虚无缥缈的担忧一闪而过,她笑了笑,只当没睡好。 秦岚的头七,杨建国早就约好了要带他们一起去扫墓上坟,却在两天前突然改了主意,且没有理由。路致远察觉到杨建国不对劲,赶回家时,杨家一个人也没有。 德福汪汪地叫了两声。路致远转过头。德福跳起来,摇着尾巴朝大门跑,跑了两步,回头看他,又叫了两声,像是在问他怎么不跟上来。 路致远追着德福跑到路家院子的大门,正看到小声被人捂着口鼻拖进门。路致远大概辨认出是舒龙手下的人,急忙追了进去。 “杨建国!你儿子在这儿!你自己掂量掂量轻重!” 擒着小声的男人扯着嗓子朝二楼喊。路致远抬起头,看到楼上的人。杨建国在左侧,与舒龙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身上绑着炸/药。 舒龙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建国,没看到冲进来的路致远,听见楼下人喊话,有了谈判的筹码,些许放下心来,他在利诱人心上就没吃过亏,露出无赖的笑,说:“你就算炸死我,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能好过?想清楚,命就一条,至于为了个死人搭上自己么?” 杨建国已经红了眼睛,他看不清楚楼下人,疯子似的咆哮:“你活着他们也别想好过!一起下地狱吧!”说完杨建国大笑着朝舒龙奔去。舒龙身后的人四散奔逃。 “啊——” 杨声的叫喊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中。 炸/弹爆炸前一秒,绑架杨声的男人抱头窜逃,把杨声丢在原地。杨声吓软了腿,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炸裂的瞬间,头顶硕大华丽的玻璃灯似星辰般坠落,直直朝杨声头顶上砸。 路致远冲上前抱住他,耳畔轰隆声响过后,眼前似火燎原,红火黑烟,最后只剩一片黑暗。 他逐渐听不见了外部的声音,环顾四周,只觉是个陌生遥远的地方,一路走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有什么推着他向更深沉的黑暗里去,他没有力气挣扎,有一瞬觉得,就这样闭上眼睛也没什么不好。 突然,清越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呀!” “路致远!” 他抬起头,仿佛看到了一根晶亮纤细若有若无的蛛丝悬在头顶,随风飘摇。 “哥哥……” 他如梦方醒,拼了命地伸手去抓。 蛛丝从指缝中漏了去。 他再次坠入万丈深渊。 机器鸣音。护士惊呼: “没有心跳了!” “准备除颤器!” …… “加到最大!” “加好了!” 砰! 砰! 砰! “……” 护士失望地看着一条直线,摇了摇头。 忽然间,一条水平的直线起了一点微波。 路致远指尖轻颤。 他抬起头,看到了抓住他的人,笑靥如花对他道: “路致远,抓到你了!” 黑暗还是黑暗。 但她投下的希望如萤火微光,一点点蔓延 …… 春心萌动的时候,眼里心里都是彼此,杨歌尚看不清自己,遑论身边的人。所以当爆炸来临的时候,她惊慌失措,措手不及地僵在原地,分不清梦与现实。天光大火,万籁俱寂,一夜之间她以为拥有的一切烟消云散,张开手,只剩满手余烬,一阵风吹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买回纸钱回到家,离着很远,就能看到黑红的烟,天都被烧红了似的。她拼命往家里跑,警车消防车挤在门口,警察圈起了防护栏,不让围观的人往前凑。 法医捡拾起残缺不全的焦黑残块放进裹尸袋中。 杨歌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一切,走马灯一般。甚至当警察问她的时候,她连问题都没有听懂,只一遍遍地回答不知道。 她仅离开了不到一个小时,早上还在一起吃饭的三个人,一死一伤,还有一个生死未卜,躺在ICU病房中。 从警局到医院,她像一只鬼,飘在人群中。 她找到ICU病房的时候已经过了可以探视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个值班的护士出来打水。她连忙起身追上去问:“大夫,叫路致远的人怎么样了?” “路致远……”护士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摸了摸脸上淡红色的压痕,恍然大悟道,“哦,52床爆炸炸伤的那个男生?还没醒呢!” 见她僵在原地,护士提醒:“回去告诉家里人,明天要缴费的!欠费超过一定数额就要转去普通病房了。他现在情况不稳定,如果转去普通病房,需要24小时的护工,其实钱也差不多,唉,太可怜了,还那么年轻,都不知道能不能醒……” 杨歌站在ICU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头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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