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谢容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恐怕现在是没人怀疑他的不悦。 江满跟在谢容烺身边十多年了,可每次看见谢容烺露出这样子时,还是忍不住觉得腿肚子在打颤。“回来的人说地上的痕迹早就被人清理干净,等我们的人到的时候,全是从四面八方汇聚的马蹄印。卫大人加派人手前去追寻这些车辙印,想着无论怎么样也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可……” 江满口中的卫大人名为卫令,是定国公麾下的一名猛将,因为谢容烺回京,也跟着护送一路回来。 谢容烺盯着江满,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马蹄印消失在水边,是那瑶池水边……”江满有些不敢抬头看谢容烺。 在京中,瑶池是什么地方呢?这地方对很多男人来说一点也不陌生,通过瑶池,坐船能到京城中最负盛名的教坊中去。围着瑶池而建立的勾栏院可是不计其数,纸醉金迷的地儿。 在这种地方,可谓是鱼龙混杂。乘舟而行的,可能是刺客,也可能是嫖-客,不好分辨。加之这种风月场所,人流量原本就大,想要从里面找到那些蒙面不认识的逃跑的刺客,无异于大海捞针。 谢容烺的眉头没有松开,显然他也是知道这里面的困难。“你下去吧。”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没点头绪,想到今日一大早,他母亲定国公夫人就去了他表姨母处,谢容烺感到头大。他当然能猜测到自己母亲是为了什么事去找表姨母,为人儿女,他没能阻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他这个年纪京城中还没有成亲的勋贵之家的男子,怕是没有了。 江满站在原地还有些纠结,听见谢容烺的话就是没下去,还站在房间里,像个小姑娘似的扭着自己的指头。 “江小满,你还能再像个大姑娘一点吗?”谢容烺的余光扫到江满的小动作,他觉得辣眼睛。 江满苦哈哈着一张脸,他倒是很想说,可这件事情说来也是他家这位爷的私事儿,按理说是不应该由他来开口,但前段时间他可是得了国公夫人身边的康妈妈的话,说是要随时提防着世子爷身边出现那人,而近日,可不是出现了吗? 这么多年没出现的人,在康妈妈叮嘱他不久后就出现了,江满觉得这可真是蹊跷。 “爷,就是刚才的那小娘子,凭着爷的身份,还是不要去跟那人相见的好。”江满说这话时,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肚子里去。他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好像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尤其是还顶着现在脑门上的这道严苛的视线…… 谢容烺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江满良久,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他心头大约是明白的。 自从徐娘出事后,他母亲一直不喜欢那女子,最后也没给他打一声招呼,擅自将人给送走。怎么说呢,人非草木,加上又相处了那么多年,当时徐娘离开时,还未及冠的少年谢容烺是有些不习惯的。 不是没派人去寻过,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的确寻不到了,还是因为国公夫人从中阻拦,反正这么多年,谢容烺确实是没有关于徐娘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人这辈子啊,像是从集市的东门走到西门。最开始看上眼的记住了想要回头再来买时,很可能走到西门时,手里已经有了别的或是比第一眼看见的更好更稀奇的玩意儿了。最早出现在眼前的,不一定是陪着自己走到最后的。 而徐娘,对于谢容烺来说,就是在集市门口认识的人,但却不是他有主动想要徐娘,而是徐娘一直守在他身边没离开。其实时间久了,谢容烺也会以为最后徐娘肯定是自己的人,却不料,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朝着他自己以为的方向发展,徐娘出了意外。在意外后,她被国公夫人送离。 这么多年不曾相见的人,今日却偶然相遇。 谢容烺今日从校场出来,校场的位置靠近城门口,有些偏僻,时常会遇见些好些从城外进来挑者扁担的小贩小农。而今日,谢容烺出来时,目光一扫,却意外发现走在自己前面不算远的位置提着一只菜篮的妇人。 他跟徐娘已经有好些年不曾相见,可况还是一个背影。按理说谢容烺不会那么快将人认出来,可那只带在徐娘头上的啊发簪,却是谢容烺极为熟悉的。 那是曾经属于他母亲的东西,定国公夫人在嫁人前是东平郡主,嫁人后是有着一品诰命的国公夫人。无论嫁人前或者后,身份显赫,头上戴着的多是贵不可言的步摇。而像是现在徐娘头上的这一支看似普通的玉簪,倒是很少见。由此,谢容烺对着玉簪的记忆挺深刻。 想也没想,谢容烺上前两步,追上她。 一看,果然是徐娘。 许是自己也没想到在京城这般大的地方会见到谢容烺,徐娘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中还带着些意外和惊讶。“世子爷?”她试探开口。 谢容烺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瞬间的心情,徐娘变了不少,从前在国公府上,她也算是谢容烺跟前的红人,上上下下的人对她还算不错。这种一等丫鬟,不用做什么劳累的活儿,到也是养的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姐一样。而如今,站在谢容烺跟前的这个,面容像常年带在边疆,久经风霜,而那双提着竹篮的手,在这个春风烈烈天儿里,也露出了好些口子。 这风,挺刮人的。 “徐娘。”谢容烺看着她失了少女的颜色,面容凄苦,于是将她带入自己名下的一间茶楼里,询问她最近的情况。 这才有了先前傅夷看见的一幕。 在二楼的雅间里,徐娘抹着眼泪,慢慢道出了这些年自己的生活。其实她回京城这边也没多长时间,当年同谢容烺一起遇见的那件事还是在她心头留下了很多阴影。 “……夫人将婢子送走,婢子很感激夫人。这些年婢子在外面最开始也过得不错,夫人给了婢子很多傍身的财物,只是……”说到这里,徐娘抹了抹眼泪,像是很伤心一般。 谢荣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大概是婢子命不好,就算是拖着那样的残花败柳的身子,以为自己最后找到了良人,最后,最后竟然还是……”她嘤嘤地哭泣着,像是身形不稳,就要朝着谢容烺怀中栽倒。 却不料,谢容烺这些年在军中练就了一身灵敏的反应,他当即伸手扶住徐娘的手臂,令对方站稳了脚步。“既然如此。”他声音沉沉的,“这么困难,又回来了,我见着了自然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无论怎么说,你也曾经是我们国公府的下人,我母亲就算知道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也不会亏待你的。” 徐娘一听,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爷,婢子知晓您好心,婢子也从未想过还能进入国公府。只恳求世子不要将婢子出现在这里的情况告诉夫人,婢子绝对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也不想引得夫人不快。”说完,徐娘规规矩矩地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容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先起来,你的事情我会看着办。母亲是仁慈的人,就算知晓对你也没什么坏处。这篮子鸡蛋留下吧,外面江满会付银子。你……”他说话间顿了顿,像是做什么决定一般,“先回去,到时候我抽空再过来看看。” 跟徐娘见面的时间不长,谢容烺心头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心中想到当年那事儿,心头还是有几分堵得慌,带着几分厌恶。 现如今,听见江满这般说,谢容烺大约是明白自己母亲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因为国公夫人想要跟傅家接亲,可他没任何表现,甚至还有几分抗拒,谢容烺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可能又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你派人手跟上去看看,她这些年也是一个人生活,不怎么好,若是有需要帮忙我们还比较好出手的,帮一帮。”谢容烺无视了江满的话,反倒是让他找人跟着徐娘,这模样,像是要接手管理徐娘的生活一样。 “哎哟喂,我的爷!”江满一听就慌了,他可是得了康妈妈的耳提面令,被告诫了好些次不要让身边的这位爷再跟好几年前的徐娘有任何牵扯,而现在,他似乎把事情给搞砸了啊!“爷,您听我小的说,这,这事儿依小的看啊,还是交给夫人定夺吧!您看您这不是要说亲了吗?夫人也是担心您啊……” 江满的话说到一半儿就说不出口了,他看着谢容烺那双透着几许锋利的目光的眸子,张了张嘴,将剩余的话咽回肚子里,顺便还咽了咽口水。 “你是猪脑子吗?去给我查查她这几年跟什么人联系!你想哪儿去了?”谢容烺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没什么感情,就是那眼神,看着江小满,还真像是看着一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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