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蔷,你给我实话实话说,你是不是把那人给带回来了?” 眼皮越跳越来劲,隐隐藏在心里的糟糕想法呼之欲出,真叫封嗅如临大敌。 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他宁肯自己背负怨怼也不愿封蔷再沾染的那个男人,终于还是出现在了妹妹的身边吗? 早知如此,当时为何心软! 真不如直接下了狠手,把这姓温的做掉了事。 封嗅想着,目光渐凶渐狠,仿佛“姓温的”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随时等着他上去大砍三刀解气。 面前的这张脸绿到发青,满面凶残狠厉之色,且被夜间半盏明月与灯笼映出了几分凛冽寒光。 封蔷忍不住如此想道:这厮不知道什么时辰就回了家来,只看他凶相毕露,再听他粗声恶气,不想干了好事的模样—— 那么一定是他趁着自己跟墨云在偏厅说话那会儿功夫,偷偷摸摸带走了温萦吧! “明知故问,你还要脸不要?”封蔷骤然红了眼眶,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你麻溜地给我把他还回来!” “果然是带了那人回来吗?”封嗅听闻自己果然猜得不错,立时冷笑一声,眼角一扬,语气凌厉:“你才是麻溜地给我把他交出来!” “看来今天你是非要惹我,当我怕你?来啊!” 想法一旦笃定了,她便懒得同封嗅废话许多,也不想去分析他究竟啰嗦了些什么。封蔷随手抄起一根破破烂烂的笤帚疙瘩,全然不惧封嗅手里还拿着柄短刀,飞身攻了过去。 “没良心的东西,还真是说打就打!” 封嗅轻啐一声,早就习惯了与妹妹这般的相处方式。他丝毫不以两人武器之间的偌大悬殊为耻,也是只管提刀便上。 一母同胞,如假包换的亲兄妹大打出手,恶语相向,但凭世人听了,恐怕都免不了长呼一声夭寿! 然而这在封家,封嗅和封蔷兄妹二人之间,简直想吃家常便饭一般,时不时就要演上这样一出精彩的打戏,封家人司空见惯,根本不足为奇。 刀刃锋利,削铁如泥。 那笤帚却像长了眼睛,偏不往上面凑,每一击都恰好落在刀背上方挡开攻势,震得那精铁刀身嗡嗡作响。 封蔷力道奇大,只逼得封嗅节节败退。 论起武学修为,封蔷极有天赋,现如今乃是同辈习武者中的杰出之才,放到封氏,更能与封霸天斗个不相上下。 现在的她,正沉溺与“温萦被封嗅这王八蛋掳走了”的臆想之中,这一战自然使尽全力。 可怜封嗅却是在马背上奔波了整整一天,刚意识到封蔷这犊子是真的将那姓温的带回家来之后,更是惊得平白冒出浑身冷汗,内息紊杂不堪,连半成功力都使不出来。 这一战,封蔷势如破竹,封嗅节节失利,最后的结果不消言说。 大获全胜的封蔷耻笑他道:“你的刀对这破笤帚都赢不过我,封嗅,你丢人不丢人?” “你是我妹妹,输给你有什么好丢人的?” 对于输赢,封嗅不以为意。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精彩精彩,好看好看!” 不晓得什么时候,封薇和温萦已经站在不远处一棵老树之下,从头到尾观摩了他们兄妹二人这场较量。 封薇唯恐天下不乱,鼓掌喝彩,笑道:“日后还搭什么戏台,请什么班子呢?你二人见面就打,也叫我们时时看好戏,岂不是各方快意,皆大欢喜?” 说罢了,她不忘还添一句:“哥哥打妹妹这种戏码,只怕古往今来也攒不了几折子呢,我们倒是幸运,时常便能一饱眼福了。” “没你的事,少来添乱。” 封嗅哪里听不出这封薇话中有的没的便在嘲笑戏弄自己,只满脸不耐烦地想叫她闭嘴。 一把笤帚对抗真刀真枪,还能逼得封嗅没了还手之力。 眼下封蔷周身森冷,内息腾进上升以然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邪祟不侵。破败的笤帚疙瘩在她手中,俨然和天赐的神兵利器无甚两样。 若是她想,一把笤帚也能取人性命。 温萦不声不响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不由惊叹——重逢之后,自己总免不了还当封蔷是小孩子,不想十年未见,这丫头竟强悍到如此地步。 以往虽然听说,今日却是头一回见。 尤其记得一个多月以前,他二人在边城碰面的时候,“小虎姑娘”还说要白给他当一日保镖…… 如今看来,这“保镖”他又哪里消受得起? “封薇……温萦?!” 没想到“被混蛋封嗅掳走”的温萦竟然还能出现在此,封蔷大喜过望,赶忙收敛内息,小跑着跟了过去。 她可怜巴巴道:“你真是乱跑什么!我还以为你走掉了,再也不回来了!” 六月天儿,孩儿脸,真是说变就变。 这变化之快,竟也弄得温萦怔愣片刻。他心想:傻姑娘,我能走哪儿去啊? 无奈间,轻笑着抚弄起了封蔷因方才一战而凌乱的鬓发,将那小小一缕别在她的耳后,他道:“能去哪里?我哪也不去。” 哪也不去?好一个哪也不去! 封嗅闻言,怒而暴起。 他知道跟封蔷说再多也是没用,平白浪费时间罢了。于是,索性不再和她理论,只矛头一转对着温萦,咬牙切齿道:“温公子,十年前答应我的事情,现如今不作数了?” 好哇,封嗅这怂货,一见斗不过自己就转而针对温萦了! 封蔷见状哪肯答应?只是一跃回身,挡在二人之间,恨恨道:“就知道是你这个王八蛋当年捣鬼。说!你逼着温萦答应你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答应过。”身后的温萦伸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封蔷肩上,他柔声道:“别闹了,没事的。” “可是他……” 温萦先是低了低头,随即缓缓抬了起来,对上封嗅难以置信的目光,双眸沉静如水。他道:“是大少爷记错了吧,我什么都没答应过。” 后者微微一怔,竟不知该道如何反驳。 十年前,他明明说的是……呵!也对,这姓温的什么都没答应过,只不过跟他玩了个文字游戏而已。 “你跟封蔷吵便吵了,自然就事论事。做大哥的要有表率作用,不能总捡着软柿子开刀!”封薇叠抱双肩,入夜露重,她有些畏寒。 尽管如此,看向封嗅时眼中的鄙夷却还不能减少半分。以往封薇和封蔷二人你唱我和的,总能气歪了这位长兄的鼻子。 “你知道些什么,就在这里帮着他们说话呢?”封嗅气得想笑,偏偏有些话,还真不能现在就说。 若非万不得已,那样的事情,还真是永远都不想叫封蔷知道啊…… “你说笑呢,我帮他们做什么?只不过觉得某些人欺软怕硬太不男人,容易辱没我们封家代代英明罢了。”封薇偏过头去,却冲着封蔷眨眨眼睛,一点儿也不顾及封嗅会不会因此落下心理阴影。 一口毒气憋在心口,顾忌着些什么,封嗅在如何也只得隐忍。 他想了想,心知马上把温萦弄走或者弄死是不可能了。于是他长眼微眯,压低声线道:“我警告你,别让爹娘看见这姓温的!” 说罢,转身就走。 三个人被他抛在原地,两个姑娘匪夷所思,不晓得封嗅是何意图,温萦的目光则直直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半晌,封蔷才轻啧一声道:“我娘和二娘早就都和温萦见过了,有什么不能见的不成?” “想必他今日赛马输了,来你这里撒气呢!” 封薇白了一眼,努嘴道:“封嗅老是这样,一点儿也不男人的。” 封蔷和封薇姐妹二人虽然并非一母所生,却是毫无罅缝嫌隙。 一旦兄弟姊妹间有了矛盾,勿论其他几个多么的不可开交,只这姐妹二人,却从来都是两颗心串在一条绳子上,同休戚共进退的。 为此,封霸天和二夫人也倍感欣慰,只道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两个姐妹互相照拂着,取长补短,真是日后有靠! 有温萦这消火的利器在,封蔷一腔怒意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巧赶走封嗅这尊瘟神,很快她便恢复了盎然笑意。 眼见着封薇嘴里头男男女女气概不气概的模样十分有趣,她张口便调笑道:“怎么啦,你大哥都不是男人谁是男人,全世界是不是就只有宋子龙最是男人啊?” “……” “你,给,我,滚!!!” 赶走封嗅,气跑封薇。 封蔷成了最后的人生赢家,这一夜清凉,她只觉得头脑轻快,身子爽利。安置好了温萦片刻后倒头便睡,就连做梦都是笑着醒的。 笑醒之后,翌日清晨。 温萦早就醒了,一个人在外边儿站着,大氅也不披。封蔷心情极好,偷偷地摸了过去,猛而一扑,两只手环在他单薄细瘦的腰背之间。 “你昨天怎么跟封薇跑了,我找不到你,可吓坏了呢。” “以为你会跟那墨云公子多聊一阵儿。”话虽然是笑着说,温萦心中却还是介怀那墨云公子的存在。 甚至,他不仅仅是介怀墨云而已,他介怀的,是封蔷对于每个妓倌的态度。 他还是,还是妄想着封蔷能只有他一个啊。 瓮声瓮气地嗤了一声,封蔷道:“人家墨云公子找我有事呢,你还真吃醋啊。” “……什么事?” “温萦,随我一道出关,去会会那些突厥毛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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