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作恶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譬如谢春秋此时此刻站在那里,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盖,半分动弹不得。 兰璟……他怎么会在这儿? 与她不同,屋子里的其他人一见兰璟,仿佛见了天降的救兵,方才不敢说话的又跟着附和了起来“对啊,容王该去向皇上说,”“王爷这般神色,不会是怕了吧”话音刚落就又有人帮腔“皇上如此宠信王爷,有什么好怕的?” 一声声此起彼伏谢春秋却都充耳不闻。 兰璟也没有理会这些人,他面对着谢春秋,直言道:“秦御史新近入朝,尚有许多不懂的规矩,若是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计较,不知容王可否给兰某这几分薄面?” 给给给,怎么不给,谢春秋在心里苦笑,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卫逍原本倚在门边看热闹看得起劲,此时上前来挡在兰璟和谢春秋之间,笑着对兰璟和在座的人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容王今日醉了,说话做不得真,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原谅则个,这样吧,诸位今日的花费,尽管算在卫某头上。” 说着扶过谢春秋,将她带了出去。 一直到了街上,卫逍方才放开她,颇为关切的询问:“喂,怎么样,还撑得住否?” 谢春秋胡乱的一挥手“有什么撑不住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接着自己嘟囔“幸好今日没有喝酒,不然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卫逍见她心口不一,也不去戳穿,而是笑吟吟的冲她道:“现在你要戒酒怕是还不够,”说着扇子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只怕还要剁了这只手。” 卫逍将她带到一家茶馆,两人重新坐了下来,一边替她倒茶一边道:“怂啊,容王殿下,这么多年,我可从未见过你这幅样子,你就算是心里喜欢他,也不至于怂成这幅样子吧?” 谢春秋此时终于回过一点神来,不服气的抬起了下巴“本王惯来张扬跋扈,偶尔怂那么一次两次,又有什么?” 卫逍笑着叹气,有些无奈“你既喜欢他喜欢成这样,何不去同他说,闷在心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谢春秋看着他认真询问“你觉得他心里有我么?” 卫逍摇头“自然没有。”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转向一旁“那我为何要去同他说?” 卫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不喜欢你,那你便去讨他喜欢又有何妨?怎么,拉不下你这容王的架子?”复又打量她一通“实在不行,□□也不失为一条良计。” 谢春秋苦笑,他兰见卿要是能被皮囊引诱的人,那也就不是他了。 “我与兰璟……我与兰璟……,算了,不说也罢。”她看向窗外,眉尾红痣在日光下一闪,然后隐没。 卫逍见她神色有几分黯然,识相的转了话题,潇洒道:“不想提就不提,这天下之大,乐子多多,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必为一个男人伤神。” 谢春秋扯起唇角:“知我者卫兄也!” 第二日宫中。 “你不是喜欢兰太傅么,做什么要去招惹秦渭然?” 小皇帝坐在御座上,一本正经的质问她,嗓音尚有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稚嫩。 谢春秋昨晚一夜未眠,此时有些无精打采“秦渭然?哪个秦渭然?臣什么时候招惹过他?” “你连人家叫什么不知道就要纳人家做侧妃?” 谢春秋此时方才想起小秦御史的名字是叫做秦渭然来着,她揉揉眉心“臣只是逗他一逗,他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就是哭着喊着要做臣的侧妃,臣还未必愿意。” 皇上板着一张脸,那张脸白白嫩嫩,带着婴儿肥,每次看他板脸,谢春秋就想要上去掐一掐,然而她虽是个为所欲为惯了的,这龙颜也不敢随便去掐,是以每每只能想一想,譬如此时,她看着皇上,心里就很是发痒。 小皇帝被她盯得颇有几分不自在,摆了摆手“此事朕不追究,但下不为例。” 谢春秋做了个揖“多谢皇上,微臣知道了。” 小皇帝看着她,悠悠开了口“你就不想问问,朕是怎么知道的?” 谢春秋已经懒得去问,心想他还能是怎么知道,约莫又是自己喝了酒脑子少根弦的时候说出来的吧。 然而她看着皇上神色间明显的得意,实在不愿扫了他的兴致,垂首道:“臣恳请皇上赐教。” 谢春秋甚少上朝,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满朝忠良不容易,自己不出现,也可以少给他们添堵。 然而每次上朝,那双眼睛,总会状似不经意的看向兰璟,有那么一两次还看出了神,小皇帝心明如镜,自然知道了她的那几分心思。 眼下谢春秋却半分惊讶也没有,小皇帝顿觉无聊,又板回那张脸:“朕不想说了,你退下吧。” 谢春秋从善如流“微臣告退。” 她从勤政殿出来,一阵凉风吹过,头脑顿时清爽了不少,一边走一边整理袍袖,抬起头时,正见兰璟向这边走来。 眼前人穿一身白色常服,银冠束发,长眉浓秀,眸色漆黑若淬水寒玉,鼻梁笔直高挺,唇色浅淡,温润洁白,秀顷如春山。 走近了,她顿住脚步,两个人相互致礼,接着擦肩而过。 “太傅留步。” 谢春秋突然开口,心头突如擂鼓。 兰璟也就停住,转过身来,他下颌线条惊人的流畅,有光沿着下巴和修长脖颈一直没入领口,谢春秋甚少如此近的看他,一抬头视线撞了个正着,于是慌忙移开,只听他嗓音淡淡的“容王有事?” 谢春秋将那几句话数十个字在心中颠来倒去,说话前先是笑了一笑,倒真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本王昨日醉酒,本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冲撞了太傅,还望太傅不要挂心。” 兰璟神色丝毫不见动容“昨日受惊的,不是在下,容王要解释,不必来同在下解释。” 兰璟生了一把清冷的嗓子,说起这样的话来,分外多了几份疏离。 谢春秋便是再不会察言观色,也该明白,这疏离,自是正人君子不屑为伍的疏离,俗话来说,瞧不大起。 她又笑了笑:“太傅说的是。”接着识趣的抢先一步离开。 待到走远了些,谢春秋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转过长廊拐角,长廊边上栽了一丛绿竹,随风摇动沙沙作响,碧色的竹,浅白的衣,映衬他如碧潭上的浮冰碎雪,不见丝毫烟火气。 修直若竹,清雅如兰,孤洁似月。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就是兰璟。 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模样,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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