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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秋本想着,凡伤心事,能大醉一场,睡上三天,都可一一平抚,至少可转为隐痛,然而这日上午,她酒还没醒,就被皇上一道口谕召进了宫。    皇命不可违。    她只得拖着个千斤重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换上惯常穿的红袍,金冠束发进了宫。    谢春秋头疼得一个能有两个大,看东西也是看一个变两个。    譬如此时,她立在殿中,看着两脑袋的个小皇帝开口向她道:“兖州近来匪患猖獗,滋扰周边村镇百姓,致使民不聊生,当地太守应付不过来,上书请朝廷援手,你说,朕该派何人是好?”    说着又补了一句“兰太傅今日病了没来上朝,大臣们各说各的,意见难以统一,所以朕找你出出主意。”    谢春秋心中动了一下,兰璟怎会突然病了,难道是昨日与表妹游花会游的太晚,淋到了那场雨,可他不是一点伤寒便不来上朝的人,难道十分严重?    又强行在心里打住了念头,无论如何,他总不会是为自己病的,兰府不缺仆人,再不济还有佳人在侧悉心照顾,怎么轮不到她操这份闲心。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真的是酸,酸的要命。    这边皇上看她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同她道:“你不用惦记,只说是感了风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你实在担心,朕一会儿派太医去瞧瞧再去报你可好?”    谢春秋低眉“皇上说笑了,兰太傅病得如何,实在与臣并无干系。”    “那好。随你的便。”皇上只道她是嘴硬,不欲搭理,又问了一遍:“朕方才所言之是,容王以为谁最合适啊?”    谢春秋拱手,道:“臣愿前往。”    皇上似乎没听清,或者他疑心自己没有听清,问了一句“容王方才说什么?”    谢春秋道:“臣食朝廷俸禄,却终日碌碌,多年来对社稷毫无建树,于心有愧,是以此次愿做这个钦差大臣,前往兖州剿匪,匪患不除,便不还朝。”    小皇帝似乎动了动眉毛“容王何时有这样高的觉悟,士别三日,朕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谢春秋垂首:“为皇上分忧,是臣下的本分。”    小皇上从御座上下来,到了谢春秋身前,然后绕着她转了一圈,最后道:“朕怎么觉得,容王这个表情,更像是为情所苦,想找个地方疗疗情伤。”    接着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近沐岚调任回京,一家子都跟着他搬回了沐家旧宅,朕听说他家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八,貌美如花,饱读诗书,还颇通音律,当年在京中便是出了名的才女,朕还听说,他家似乎有意与兰侯爷家结亲……”    谢春秋觉得自己酒劲有些上来了,头狠狠的疼了疼,她深吸一口气,道:“臣已知悉此事,此去兖州剿匪,少不得剑影刀光,皇上大可不必再往臣的心窝里扎刀子了。”    小皇帝方才便察觉她一身酒气,昨晚大概是一场好醉,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觉得自己方才所言似乎和真的捅了她一刀子没大区别。      谢春秋此时,面如死灰,带着宿醉后的惨白,神色反而内敛沉郁,和平日里那个眉眼飞扬,明艳迫人的容王殿下像是换了个人。    皇上虽觉得这位一向张扬的颇为欠揍,但看她如今这样丢了魂儿似的,更是不太习惯,自己要是再多说两句,指不定要倒在这殿上。    他虽然今年才十二岁,身量却只比谢春秋矮了半个头,于是拍拍她的肩膀“好吧,既然如此,朕便准了,容王此去,还是要多多保重才是。”    谢春秋跪了下来“臣必不负皇上所托,将那匪首的头带回来呈给皇上。”    皇上没来由觉得有些寒意,道:“这匪首的人头,却是不必了,不知容王打算何时启程?”    谢春秋沉声道:“明日一早是最好不过。”    皇上看着她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下了:“容王想要朕拨多少兵给你?”    “两百。”    皇上的眼神彻底转为怜悯,顶着包子脸十分的语重心长“朕明白容王的心情,然兖州若不是匪患的确严重,也不用劳动朝廷派人前去,这两百人,是不是少了些。朕对容王的安危,还是颇为挂心的。”    谢春秋却有些莫名其妙“据臣所知,兖州当地尚有驻军三千,臣向皇上要两百兵士,就是为了随行护送,只不过一窝子山匪,若是太过大张旗鼓,反倒涨了他们气焰,也令人耻笑。”    既然她如此说,皇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容王此去若是平了匪患,便是大功,朕必有重赏。”    她谢了皇恩,便告退离开了。    而小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重重摇头,觉得容王这番情伤,受得实在不轻,看来自己须得同母后说说,等她从兖州回来,叫到宫中开导一二,若是脑子坏了可是不好,兰太傅可真是好本事。    回到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王爷要去西北剿匪的消息,而且走的还如此之急,便忙着打点行装。    碧玺见她昨日早归,脸色还极为难看,便知其中出了纰漏,打听过后已然知道了大概,一看谢春秋这个样子,她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身边:“王爷,您若是心中不痛快,大可去寻些旁的事来做,这剿匪之事太过凶险,您到底是个女子,何必非要涉险呢?    谢春秋一抬手,阻了她的话“我父亲十五岁便上了战场,本王如今这般年岁,难道做个剿匪的钦差都做不好么?”    碧玺鼻子一酸,跪了下来“王爷,是奴婢错了,奴婢实在不知兰太傅……若是知道……”    谢春秋原本在案前翻找东西,被她这一跪吓了一跳,亲自将她扶起,道:“这不关你的事,痴心杂念,早一点了结,也是好事一桩。”    见她尤自不肯起来,谢春秋叹口气,坐在了椅子上“本王不是那等为了儿女私情就要死要活的人,我此去兖州真是剿匪,不是打算随便在哪个山头上寻棵歪脖树把自己吊上去,你大可放心。”    她实在不解,怎么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要去寻死一般,皇上是,如今碧玺也是这样。    诚然她是想要暂时的远离京城纷扰,只因她如今实在听不得兰璟这两个字,也想不得这个人,但也绝不是意气用事。    她是容王的女儿,当朝一品的亲王,她父亲当年沙场征战,四方的天下,四方都是他带兵平定,诚然比起老容王,自己的确废物了些,然而也不至于到打个山匪都打不下的地步。    碧玺听她如此说,似乎放心了些,想了想又道:“奴婢,和您一起去罢。”    谢春秋皱眉“你去做什么,你也想似戏文里一般披挂上阵,拿着刀去砍山匪,做个青史有名的女将军?”    碧玺被她气笑了“奴婢哪里拿的动刀,只是想跟着王爷,出门在外不比在王府,多少能照应一二。”    谢春秋自然不想,可看她那副神情,觉着自己要是不答应,这丫头怕是能哭给自己看,只得松口“好罢,好罢,你愿意跟着,那便跟着罢,只是到了那里,可不准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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