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秋回过神来,心中颇为郁闷,她觉着方才的事若是换了旁人,自己只怕会把匕首抵上他的喉咙,至少也要吓得他跪地求饶,现在居然要与那人并肩同行还不敢说什么,自己这一碰到兰璟就怂的毛病暂时怕是改不了了。 她正在这边郁闷,身侧的兰璟却突然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可曾记得,当年先帝下令在京中建了一学塾,还请了当时京城中的大儒段鸿之老先生亲自授业,不少官宦人家都将自己的子弟送去进学。” 谢春秋突遭此问,却丝毫不费力的就将那段记忆从她往前十几年的光景里扒了出来,她挠挠头“啊,是有那么回事,我爹当时还兴冲冲的将我送了过去,那时他正要出征,我估摸着他以为让我跟着段鸿之去学,虽成不了大家,成个有点墨水的小家碧玉还是可以的,可惜我半个月就被赶了出来,我爹回来后还……” 她及时顿住,想起那十分短暂的一段日子,谢春秋公允的评价道:“本王幼时已经过的很惨了,然而在学塾的那半个月,仍然惨的令本王印象十分深刻,简直是不堪回首,不堪回首,每次白日想起段鸿之我晚上就要做恶梦,后来就再也不去想了。” 她稍稍偏过头去看兰璟“太傅想问什么?” 兰璟看她一眼,那漆黑如夜色的眼睛里不知情绪不明,他道:“没什么。” “哦。” 这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而在这沉默之中,谢春秋却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两人本是向码头上走,此时正逢一岔路口,然而眼前这条街上无论是杂耍的,卖炸食的还是编竹子蛐蛐儿的,忙着手中活计的同时还都时不时的都向她们这边瞟上几眼,而她方才来时,这街上是没有这么多摊贩的。 诚然谢春秋知道自己生的惹眼,身边这人长得更是极出挑,然而这些人的眼神,未免凶煞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判断。 兰璟拉住了她的手,低低的道了声“跑。” 话音刚落,两人拔腿就向反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那个卖赝品瓷器的将一个青花罐子往地上一摔,大声喊道:“杀了奸王!” 这一声令下,无论是卖糍粑的还是卖糖人的都从摊子里掏出家伙,纷纷怒吼一声,片刻间汇集成一个约莫有二三十人的队伍,各个手持雪亮大刀,向她二人这边冲杀过来,街上少有的几个路人被吓得四散奔逃,有一个妇人踩到了身侧人的裙角两人齐齐摔倒在了地上。 谢春秋被兰璟牵着在街上狂奔,幸而有人流遮挡,后面追杀的人虽则勇猛,在人群阻隔之下还是同他们保持了些许距离,然而这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情急之下,兰璟带着她进了一家酒楼,一路向二楼奔去,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礼便“嘭”地推开一个雅间的门,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厉声道:“在下乃朝廷钦差,此时被贼人追杀,若是有人来问,便说我们向里去了。” 房中坐着的大概是几位富商,都见过些世面,被他手里那块金灿灿的令牌晃了眼,忙不迭地点头。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兰璟打开窗扇,率先跳了下去,谢春秋把住窗沿,回身道:“兄弟,帮忙关下窗户,最好把门也关上。” 接着也跳了下去。 这酒楼的二楼并不高,然而也不是随便可以跳着玩儿的,谢春秋以为自己好歹也要在地上滚一遭,然而她跳下来,正落到一个人的怀抱里,有淡淡香气从他怀中传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兰璟,头上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酒楼这边是另一条街道,明显没有那边繁华,甚至见不着几个人影,然而小巷纵横,容易藏身。 谢春秋没时间耽搁多想,只草草摇头道:“没事。” 两人狼狈跑了多时,都有些体力不支,但又不能松懈,一边逃命一边时时刻刻留意着周围,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早已有人报官,然而官兵不知何时会到,他们又决不可能在原地等着,这小巷荒凉无人,谢春秋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路人想问问官府所在,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在这儿呐,快追,别让她跑了!” 今天的运道委实不太好,两人只好再次拔足狂奔而去。 半晌过后,谢春秋看着眼前的这条河,诚然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前该去看看黄历。 眼前这条大河河水湍急,夜色中不知流向何方,向前再无别的路,而身后追杀之人,已经围了过来。 谢春秋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将她二人团团围住的这群人道:“我说诸位,本王虽则名声不佳,可自问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不知各位可否告知是和缘故如此迫切的想要本王的人头?” 领头的一个正是方才摔罐子的瓷器摊摊主,他双目赤红,看起来似乎恨不能将谢春秋活剥了“我儿子便是跟着你父亲去了玉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要不是你爹一意孤行不顾将士性命,我儿怎会落得一个全尸都没有,父债子偿,今日我就要你给我儿偿命!” 其他人都如他一般满面愤慨:“还有我的儿子!”“还有我家的!” 谢春秋的动作慢慢僵硬,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兰璟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诸位的儿子是为国而死,都是大周的英雄,沙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谁都无可预料,而你们今日若杀了容王殿下,必然逃不过朝廷律法,少不得还要给殿下偿命,如此冤冤相报,诸位以为值得吗?” 另一个男子嚷道:“我们没想苟活,我们只想为孩子报仇!” “对!我要为我儿子报仇!杀了奸王!” “杀了奸王!杀了奸王!”喊杀声此起彼伏,最后连成一片。 谢春秋回过头,河面广阔,月光揉碎其中粼粼生光,然而此时她实在无心欣赏。 她闭了闭眼睛,之后睁开,从兰璟身后走了出来“好罢好罢,你们要杀我泄愤,本王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这位可是当朝太傅,地地道道的清官,他要是有什么好歹,朝廷柱石可就塌了一半,你们为家人报仇,总不好牵连无辜吧。” 那伙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还是瓷器摊主拿了主意“我们不杀无辜,我们只要你的命!” 谢春秋看向兰璟,苦笑一下:“既然如此,本王便与太傅别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跳到了水中,河水冰冷,谢春秋只顾努力划水,只觉身侧响起‘扑通’一声,兰璟也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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