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守按照兰璟说的,派人去查了那些人所服的毒,得知此毒极为稀罕,的确不是出自本地,而是出自西域,这样罕见而珍贵的毒,出现在一群平头百姓身上,不能不让人心中起疑。 万幸的是剩下的那两个到底没有死成,在孙太守对大夫不断的施压下,鬼门关前走一遭,一天后醒了过来。 据孙太守回禀,那二人原本打定主意死也不说,后来兰太傅来了,关上门分别同那二位谈了谈,兰太傅走后,他们什么都招了。 谢春秋听了暗自好笑,兰璟长得那副样子,怎么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 两人中便有一人是那日发号施令之人,据他所说,出面找他的,是京城中一个蔡记药材铺的学徒,在皇上一行启程之前到了这里,给了他好些银子和一张纸,纸上全数是玉梁之战中,死在战场上的人的父母的名字,与此同时许以重利,让他他将这些人一一聚集起来,等候在此处,但凡谢春秋露面,便下杀手。 那些□□,也是那个人给的。 谢春秋不记得自己与一个药材铺的人有什么旧恨,但是若是京城之中,想要自己死在外面的人大概一只手不能尽数,皇上派人传圣谕回京,命刑部将蔡记药材铺一干人等系数关押,严加审问,又令人将这二人押送京城与其对峙,等圣驾回京之后,再行处置。 之后一行人再次启程,约莫走了两天,便到了江南一带。 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 时乃六月之初,天气渐渐热起来,谢春秋刚自兖州的兵戈与风沙中回来,又见识了江南这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温软,深觉不需此行。 地方官员一听皇上是来看荷花的,便在皇上住的院子里满满摆上几大缸的花,吃饭用的碗筷上都是莲花纹样,小皇帝倒真的每日在他们的陪同之下赏景观花,看风土人貌,半分不谈别的事。 而兰璟却时不时的不见人影,谢春秋知道大抵是皇上授意他暗中调查些什么事,因此不便多问。 这日兰璟自外回来,才刚刚喝上一口茶水,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渭然左右手各自提着两包东西,前来拜会,向来是刚在皇上处告了假,回家探亲,这回儿回来了。 兰璟的外祖是前任殿阁大学士,年逾七旬后告老还乡,便是在这江南一带,与秦家算是远亲。 秦家祖上也曾有人官至宰辅,后来辞官归隐田园,然家学未曾荒废,在当地也算世家望族,在朝中也有不少故旧。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贴身的小厮松烟是从何处学得如此多话,他更不知道这秦渭然是如何在秦家养成这幅性格,在御史大夫秦无庸那般端正的人身边,也没见收敛许多。 眼下秦渭然与他见了礼,便笑着向他道:“我父母十分记挂表哥,说只在小时候见过你一面,不知现在长得什么样子了,我同他们说表哥现在自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他们还托我给你带了好些家里做的糕点,这不我立刻给你拿来了。” 说着将左手提着的包裹放在桌子上“这份是给表哥的,还有一份,待会儿去拿给容王殿下。” 兰璟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什么时候同她这样熟识了?” 秦渭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还不是表哥说要不不要太过听信老师所言,要自己用眼睛去看,我看了才发现容王殿下的确如表哥所说,并非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这才渐渐熟络起来。” 若是谢春秋在,必然不想承认这熟络二字,可秦渭然却对此深以为然。 这时他想起了什么,冲兰璟笑得意味深长“对了表哥,我父母还托我问你和沐姑娘的好日子什么时候定下,好去喝喜酒呢!” 兰璟骤然面色一沉“谁同你说我会和沐家小姐结亲?” 秦渭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更被他突如其来的威压所慑,一时有些结巴“这,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就连你们兰府里的丫鬟没事也拿这个打趣磕牙。” 兰璟将手中茶杯搁在桌上,有茶水从里面溅出来“不论你听谁说的,从前和谁说过这话,以后都不要再说。” 秦渭然见他一脸的认真神色,虽不知是犯了那条忌讳,想着许是他害羞不好意思,只得先赔个不是,然后辩解道:“其实我也没同谁说过,就那日和容王殿下隐约提过,不过容王殿下必然是不会到处去说的……” “你方才说的是谁?”兰璟厉声道。 秦渭然结巴得越发厉害“容,容王殿下……” “你什么时候同她说的此事?” “就,那日我在海棠花会上遇着了她,说了些闲话……诶,表哥,你这是去哪啊?” 秦渭然眼看着兰璟猛然起身向外走去,留在原地满头雾水。 这边谢春秋原本正躺在廊檐下歇午,便见那道熟悉白衣不用人通报便进到了院中。 她坐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兰璟,不知他为何突然到此。 谢春秋觉着兰璟近来实在反常,反常的有些不像他。 她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太傅这般,是有什么急事?” 兰璟方才听了秦渭然的话,对有些事突然透彻一心只想来找这人说个明白,然而真到了眼前,却不知如何去说。 眼前这人一贯对他躲躲闪闪,他这些年来身处朝堂,看遍人心,却独独看不懂她心里装了什么。 到底已经是六月,兰璟一路过来步履匆匆,加之心急,额头上已出了一层细汗。 谢春秋让出一半藤床,道:“要不太傅坐下细说?” 出口后,她才知道自己这话有多不妥,本寄望着兰璟恪守君子之礼,当没听见算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坐在了自己身侧。 好罢。 兰璟坐下之后,一双点墨似的眼睛看过来,反而问道:“这许久以来,殿下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有微风从廊下吹过,细碎日光透过帘子映在那人眼中,眼里是她未曾懂过的深重。 谢春秋怔了一怔,没说出话来。 兰璟见她如此,苦笑一下,不知怎的,谢春秋从他这幅神情中颇看出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那好,我说。” “我从未与人有过婚约,旁人口中的风言风语,不要去信,我的事,殿下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 谢春秋懵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兰璟也觉着自己是破罐子破摔,将一切抛去脑后,一口气的道:“明日傍晚臣请殿下去游湖,来的匆忙,未及准备,请帖稍后补上。” 对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看着他。 兰璟咬咬牙“殿下若再失约,臣便……” 谢春秋抬眼看他,似乎在等他说。 兰璟半晌终于未能说出什么,只颇为无奈的笑了一下,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臣会一直等着殿下。” 说完之后,起身走了。 谢春秋觉着,兰璟这诚然不像是来下请帖,倒像是来下战书的,兰璟走后,她站起身来,靠在廊下柱子上,慢慢的摇着手里的折扇,片刻之后,扇子直直掉到了地上。 “容王笑得什么?” 皇上随手将棋子扔进棋篓里,有些不耐的询问。 他本来今日起了兴致,叫人传谢春秋来陪自己下棋。 朝中诸人,他也就同她下棋时能有些意趣,因此人‘目无君上’敢和他势均力敌,就连兰璟也总拿着个‘臣子棋’的调子,最多只肯与他下个平手。 可这个人今日不知怎么了,下得心不在焉不说,还时不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笑得他颇为不自在。 谢春秋是从昨日兰璟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的。 反应过来之后,就眼睁睁看着心里那抔死灰噼里啪啦的复燃,霎时间山花烂漫,随风摇摆,比荷塘千顷也差不了许多。 这时她自走神中回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脸,道:“臣笑了吗?” 小皇帝淡淡看着她“朕瞧你那口白牙快瞧了一下午了,容王有什么喜事不妨和朕说说。” 谢春秋见小皇帝没了下棋的兴致,也收了手,道:“皇上取笑了,臣哪里来的什么喜事。” 小皇帝见她满口推脱,也懒得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自个儿偷着乐去吧,朕饿了,容王留下陪朕用膳罢。” 谢春秋起身道:“皇上恕罪,臣与人有约了。” 皇上看她一眼,越看越烦,便放她离开了。 看着谢春秋的背影,他觉着容王这满脸的荡漾,是不是看上了哪位江南的小相公,这容王妃的位置怕难道真要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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