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枚取了壶酒来,自斟自饮道:“花娘有何打算?” 若言对着房梁翻白眼,某人半点不知客气,还真当自己家了! “上元佳节怎可辜负,今夜可得好好玩儿上一玩儿!”花娘咬着筷子,琢磨今夜之事的可行性。 浅瑄埋头默默吃饭,姐姐今晚要办大事,他怎么能错过! 饭后,花娘没让若言上山挖野菜,低声嘱咐了几句,若言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了。 再回来时天已擦黑,匆匆用过饭,花娘和若言大大方方出门去了,一脸上街闲逛的轻松喜悦。待过了镇口牌坊,两人才换了脸色往东而去。 浅瑄闹着要一起去,不得已花娘拿出十个铜钱。刚好冷枚想上街走走,她便托了冷枚代为照顾浅瑄。冷枚没有推辞,出门就给小孩买了根糖葫芦。 浅瑄举着糖葫芦走在人群里,街头把戏尚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低着头有些郁闷地低声道:“冷大哥你能放开我的手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样多丢人啊!” “不能,不是三岁也是小孩,街上拍花子的多。”冷枚头也不回,完全不顾及小孩的面子。 浅瑄气闷,小圆脸臊得通红,他今年八岁了还被大人这样牵着,万一被出来逛的二丫撞见,他高大威武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镇上出来玩耍的姑娘们有人跺脚心急,有人侧身羞涩回避,偏偏各个又都禁不住诱惑,偷偷朝人群中最醒目的那位公子望去! 桃花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镇上就有两千来户人家,可再多的嗑也禁不住唠,哪家的长短众人熟悉得很。因此但凡镇上来了生人或有了新鲜事儿,过一晚便能传遍整个桃花镇! 早听说黑面罗刹前些日子带了个重伤之人回有间黑店养着,时人好奇何等人物能让黑面罗刹软下心肠?正月乃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候,穆家医馆的门槛都快被踏破咯,谁也没从穆大夫那探听到半个字! 不是没想过进有间黑店一探究竟,但廖家撂下狠话在先,众人不敢触霉头,只把这份好奇藏在心里。 如今可算见着真人,他手里牵着浅掌柜家的小公子,定是黑面罗刹救了的那人不会错! 便是历经世事的大婶们都打心底赞道:“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哪,看那通身气派便知是满腹经纶的,怪不得能叫黑面罗刹另眼相待!” 浅瑄嘿嘿一笑:“他们都在看你呢,我就说嘛冷大哥这么好看,肯定比若言姐姐还受欢迎!”呃,好像不对,镇上的人都很怕若言姐! 冷枚面不改色牵着浅瑄走在人群里,对四下各色目光习以为常。 终于走出一段距离,姑娘和大婶们渐渐远去,冷枚暗自松口气。小地方的姑娘较为含蓄,若搁在京城他怕是要吃不消! “哈哈,哎,如今这战事总算消停了,咱老百姓的好日子总算有盼头咯!”街边廊檐下摆一方桌,几个小老头围一块儿喝茶唠嗑。 “依我看战事一停,最受益的不是咱们老百姓,而是传闻中的震威候将军!” “此言何意?” “震威候将军早年因功封侯,今又平息边关战事,累累功勋在身,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有人出言反驳道:“震威候将军能有今天,是他战场多年浴血奋战打拼得来,若非他骁勇善战击退敌军,咱们哪有安稳日子过哟!震威候将军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啊!” “是啊是啊” 小巷两旁挂满了红灯笼,四下寂静,偶有蛙声虫鸣。宁静的小镇,饭后闲庭散步,三两好友相聚闲聊,或是听听别人的八卦。星月光辉下冷枚有些恍惚,曾向往的闲云野鹤竟距离他如此之近! 冷枚顾及伤势,没在外头呆太久。两人回到有间黑店,浅瑄心里的担忧终于憋不住了:“冷大哥。” 冷枚心里有事,听得浅瑄唤他,便道:“你在担心花娘和若言……姑娘。”除了穿着打扮,若言实在太像爷们儿,冷枚勉强称她为姑娘。 浅瑄擎着糖葫芦咬唇:“冷大哥你可以去帮帮姐姐吗?”姐姐和若言姐虽没明说要做什么,但他猜多半和廖家有关,这也是之前他闹着要一块去的原因。 冷枚挑眉,是他表现得太和善了吗,像多管闲事的人? “姐姐们可能会有危险!” 冷枚面无表情。 浅瑄再接再厉:“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和若言姐救过你的命!” 见人还是没反映,浅瑄眼珠子一转:“姐姐还给你做新衣裳了,姐姐会酿很多种酒,她如果出事了,你就再也喝不到竹叶青了!” 浅瑄无助极了,想着姐姐和若言姐万一真的遇到危险,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儿从包子脸上划落,啪嗒啪嗒往下掉。 浅瑄贼精,短短半月冷枚已见过两次他跟邻居小孩打架,每次花娘要罚他,他的眼泪顿时跟下雨似的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教花娘心软放过了他!浅瑄转瞬跟没事人似的,和他的狗玩得不亦乐乎! “别哭了,再哭我可不去帮你姐了。”冷枚无奈,谁叫他好酒!不喜欢太素的衣裳,花娘还自告奋勇给他做过新的! 浅瑄闻言,眼泪顿时收住,期期艾艾的望着冷枚。心底轻松不少,有冷大哥帮忙,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冷枚安顿好浅瑄,所好店门,这才朝镇外某处庄子而去。 廖家庄是廖家祖宅,在桃花镇廖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庄子里护卫必然不可少。守门的护卫目光炯炯有神气势斐然,短短半个时辰,从廖家庄正门前巡夜而过的护卫就有三队,来回走了两趟! 如此密集的巡逻,可见廖家的防卫意识有多强! 远处某棵大树的阴影里藏着两人,正是花娘和若言。她们不仅要提防四周,还要时刻关注廖家庄的动静。 “花娘你确定这招能有用?”若言压低嗓子,声若蚊蝇。 花娘同样小声道:“肯定有用,反正已别无他法,死马当活马医!” “可等了快两个时辰了,廖家庄的人怎么还一点反应都没有?”若言奇怪道。 芝麻山是个小山头,廖家庄背靠芝麻山。她下晌特意跑了好几座山才找到新鲜巴豆,又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巴豆汁成功投进芝麻山上的山泉里。廖家庄吃用都是那口山泉,没道理这个时辰还没动静。她投的巴豆的量,足以弄翻十头牛了! 这也正是她觉得奇怪之处,花娘抿唇道:“不急,再等等。” 她们今夜目的在芝麻山,可芝麻山守卫森严想上山并不容易,看若言额头淤青和划破的膝盖就知道避开守卫上山有多难!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花娘眉头染上隐忧。莫非若言投的巴豆汁失败被廖家的人发现了,廖家庄此时还没动静,是在等她们自投罗网?可今夜机会难得,她不想放弃。 “呜呜”脚边突然传来动物的低咽,有毛绒绒的东西在拱她脚踝。花娘唬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老天爷,轻踹一脚“滚一边去,死狗吓死个人!你要是坏了我的事,就将你变成一锅汤!” 老天爷挨了揣倒也不疼,似是听懂了花娘的威胁,只低唔一声,不曾放声狂吠! “就这点胆量还想做贼,怕是还未来得及被人发现,就自己露了踪迹!” 她说老天爷怎么独自跑出来了,感情是某人带来的。这般想着,却带了三分笑意试探道:“冷大哥这个时辰不在客栈歇着,怎么来了这里,莫不是担心我们?” 冷枚没否认,借着月亮淡淡余光能看见竹篓里的东西轮廓,两套粗大的绳索。“花娘是打算将庄子后面那座山头上的青枣都偷偷摘了吧,子时将近还未行动,看来事情有变。” 花娘一愣,此行目的她只字未对此人提起,他却已料中全部。苦笑道:“冷大哥果然料事如神。”左右已经露了端倪和盘托出也无妨,冷大哥不像是会坑害她们的那种人。 花娘讲述完她的计策和担忧,蓦地又觉对冷枚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说起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有些丢人。索性冷枚并无鄙夷之色,只拎起竹篓单肩背着:“走吧。” 若言皱眉姓冷的果然靠不住,什么都没做就嚷着要打道回府!功夫好又如何,对上廖家这样的大户屁都不敢放一个! 花娘举步迟疑:“去哪?冷大哥的好意花娘铭记在心,但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柔弱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坚定。 冷枚走了几步,站在阴影外回头戏谑道:“花娘不想无功而返冷某亦如此,冷某有些渴了,欲邀花娘上山摘几个枣尝尝,花娘意下如何?”他说的不像是去做贼,倒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花娘勾唇一笑,看来这么多天对他献的殷勤没有枉费。“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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