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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冬说的眼拙手拙不敢劝,令竹自然是不信的。只怕是有人劝过吃了苦头或是给吓着了,这才眼巴巴等着王后回来。只是秦珩一向在国事上沉着冷静,能有什么事会让他这般雷霆大怒?莫非是魏使觐见出了岔子,将他惹火了?    魏冬的驾车技术向来是国中数一数二的,车行平稳,又其速如飞,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吁——”,车停了。令竹立刻起身掀帘,疾步往王书房走去。    “王后,您仔细脚下。”    刚到王书房几丈远的地方,便可以听到秦珩的怒吼。    “混账东西!他待我晋国这般卑劣下流,我与他说何种礼?说的甚么鸟礼!本王今日没有杀了他,便是本王的好脾气!”    “君上息怒,魏国不仁,我晋国不可不义啊。否则失了天下民心,我晋国何以立足?”是老丞相甘轼的声音。    “不杀他孙石灵,我晋国颜面何存?国力衰微之日,天下民心何向?向着哪里都不会向着我晋国!”    孙石灵?    “孙石灵不可杀!”老甘轼激动得连咳数声,“不可杀啊!”    “那谁可杀?是否要老丞相您来决定!是你甘轼当国,还是我秦珩做主?”    !    话一出口,老甘轼便噤声了,皱纹纵横的老脸满是悲切,他摇了摇雪白的头颅,叹道:“一切……但凭君上做主。”    蒙溪见状,立时接道:“君上,君上万莫意气用事。此事需从长计议,老丞相亦是一片为国之心,请君上体谅。”    “意气用事?那你来教教本王,什么不叫意气用事!”秦珩似是气得不轻,几番言辞未能灭了火气,反而更是火上浇油,怒道:“这孙石灵是你迎回来的,你与本王说说,此事如何处置!”    令竹在门外听了一惊,知道事态严重,也管不得甚礼节,立时进了门。只见王书房里黑压压一片跪了不少要员,老丞相甘轼也跪下了,地上散乱着一些竹简片条和杯樽,桌案歪歪斜斜地横亘在秦珩与大臣间。    “君上……”    柔软的女声响起的时候,仿若是一股清流自身侧汩汩而过,她软糯声音里的恬静温和与在场气急而浑厚的男声有着天差地别。秦珩冷着脸往门口看去,她今日一袭牙色深衣,发间别着一支翠绿的玉簪,显得分外清丽端庄。    下朝回宫的路上,魏冬曾与他说过,今日王后去了南山离宫。这会便回了,想来是无甚大事,给叫去吩咐了些甚么。    令竹见他神色里的暴怒减了几分,便迎上前,将翻转倒地的桌案给扶正了,一边收拾书简一边道:“若非君上授意,给蒙大人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去魏国迎人回来;若非于国有益,老丞相临了致仕之时,偏要与君上讨个不欢喜么?”越听,秦珩的脸色越黑,一众大臣看得心里直抖,这里的人已然是把君上得罪透了,这王后……还来雪上加霜么?    却听得她不慌不忙继续道:“若非心系国事民心,日日殚心竭虑,君上也不至于与素来融洽的大臣们发怒急眼了。”    黑脸的怒气没有升腾,只是板着脸。    “同样是心之所系,缘何要君臣互伤呢?”    令竹的语速并不快,说话的功夫,两边都已然将冲到心头的气性慢慢捋顺了。秦珩此时也有些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通大火实在是任性,可如今木已成舟,莫不是要他当即对刚发完的一顿大火道歉么?    这……    “我看今日啊,也议不成事了。不如这样,各位大人都且先回了,我虽不知是何大事,斗胆请各位大人先行回去思虑一番对策,如此可好?”    那真是极好!    可……这晋王不发话,他们敢回去么?    于是一众人都看向那位冷脸的君王,只见他冰冷冷一张脸,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一众大臣都松了口气,一一行礼退出了王书房。老丞相甘轼在走之前,对着令竹深深一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令竹微笑着回礼,给等在门口的魏冬使了个眼色,魏冬立时会意,将老丞相搀扶着走了。    王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秦珩冷着脸哼道:“你倒是惯会做好人。”    “君上黑着脸,那我……只好红着脸了。否则要给人说道咱们晋国有这一对黑脸夫妻,君上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他忍不住一声嗤笑,“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猴儿精?就你会说。”    她依偎到他身边去,“我哪儿学的啊,不重要。我就想知道,是谁惹我的珩哥哥生气了,竟是发火发到什么也不顾了。”    “还能有谁?那狡猾的魏人匹夫!”言及此,他便咬牙切齿起来。    “绝岭出事了?”    “魏使来见,说请杀孙石灵,直指他不仁不义,祸害天下。我本欲保他,那魏使却说孙石灵实乃受了老魏相之命,以水事为名入我晋国,通渠凿河,累我国人,耗我国力……”说到这里,秦珩的怒气又上来了,“如今老魏相失势,新任相国决心与我晋国交好,便遣来使说明此事。”    “哦?老魏相有如此计谋,若行之有效,岂不是大利于魏国。缘何派遣来使前来兜了孙石灵的老底?孙石灵死了,于他魏国何益?”    秦珩看了令竹一眼,觉得她能有这番思虑甚为难得,不由得继续道:“是作如此想,可那孙石灵孤身一人,据闻唯一的至亲女儿也死在了洪水中,魏国无得以要挟他,最好的办法便是捅了他的底细,杀了他,以绝后患。”    “如此,君上便是都知了了,还是要杀他?”    “不杀如何?如今绝岭通渠一事,你可知征去了多少民役,又费去了国库多少钱财?国内乱象频生,此番若不治,莫不成等我晋国大乱?”    “君上且息怒。绝岭通渠必是耗费民力国力之举,可若它一旦成功,泽披后世呢?倘若通渠后,关东沃野千里,得便不能偿失么?”    “你能保得此后果?”    令竹无言,她自然保不得。可她直觉以为,那孙石灵倒一点也不像是祸国殃民的贼老头。而且此刻,她必然不能将顾言希也许是孙石灵女儿的事情说出,一来孙石灵那脾性一定是接受不了被要挟,二来秦珩的怒气理所应当,他若真要杀了孙石灵,也无可厚非,若牵连了顾言希,她却不知事态会走向何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她本无心向明月,也将顾言希刻意安排到他身边过,这机会只此一次。如今事关女人,他眼里全是她,这种时日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是以她也不再愿意让顾言希再与秦珩有什么接触。    听秦珩的话中意,他显然也还未知晓这些事。    “保得保不得,妾自不敢言。可君上与我谁也不在通渠当场,能至深了解此事者……”    “你是说,问张政?”    “君上信不得孙石灵,总是信得张大人的罢。”    那是自然。秦珩不由得也觉得自己有些气糊涂了,在朝堂之上,听着那魏使铿锵的字字句句,着实是如被人甩了几个耳光一般。他再礼贤下士,也是一国之君,哪受得外使如此作为。    如今细细想来,这一事,也许是魏国宰相接替的权谋汹涌所致,也许有其他可能也未可知。毕竟这会,只是魏使一面之词,身在魏国的李仪未有信,张政亦未有密书,不可仓皇下了定论才好。    他不由得轻声一叹,“我竟比不得你沉静。”    “非也。”令竹依着他坐下来,将泡好的凉茶递过去,“无非君上是当局者,心中所急之事若能这般冷静,也未免强求。”    “哦?你便不急么?”    令竹道:“这些国事我也不甚懂,就算急了也无用,有甚可急?”    “如此,那何事能赚得你急?”    她似是天经地义般,闻言接道:“这有甚可问?我自然是急得君上了,君上若与大臣不快,这之后几天恐怕又要吃一餐落一餐,动不动便是‘本王不想吃’。”言及此,一声无奈长叹,“我啊可也要为我着想,君上可不能有个好歹。”    秦珩在油灯光里望着她,她说起那句“本王不想吃”的时候还学着他说话的模样,粗着嗓子,煞有介事地耸起肩……    “你方才还叫的我‘珩哥哥’。”    “啊?”令竹因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愣了,只见他嘴角挂着浅笑,略微粗糙的手扶在她颈边,轻轻摩挲着。她觉着痒了,侧头躲了躲,他的手顺势往上摸到了她的脸颊。    “你我二人的时候,不必叫‘君上’。”秦珩笑道,“我喜欢听你叫我珩。”    令竹道:“君上从哪里学的招数,惯会说话。我可不敢,万一哪天君上又生气了,这一声‘珩’能把我叫进惩天监里去。”    她忆起往事,略略苦涩,彼时一声“珩”将他叫得雷霆震怒,比如今这孙石灵一事还要怒发冲冠,他甚至都懒得骂她,只留给她满脸的深深厌恶。好似那个字是淬了毒的,一出口便能蚀了一切从前的美好。    如今他却是爽朗一笑,揽她入怀,“你啊,我哪里舍得。”    话音方落,秦珩蓦然觉着环抱他脖颈的双手紧紧的仿似勒着他,她发间的玉簪横到了脸前,像一只柔软的兔子窝到了怀里。他不禁也将她抱紧了,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从前听老师说起古时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佳人一笑,只觉得是昏聩疯了。如今倒有几分叹息,若真得了那心头好,这天下……”    “不可以。”    怀中蓦然空了。    秦珩还未将话说完,她便激动地起身,一脸的冷凝,若没有看错,她眼睛里似是还有些不知所谓的害怕,“君上不可以作如此想。”    “你……”    “兴晋东出是君上一生大志,不可以因为任何事阻断它。秦珩是一个明君,是一个为了晋国与子民而早早就将自己练成若铁石般的人。君上心苦,便将这份心苦倒给我,我给您担着,但是君上万不可松动心志。周幽王弃置国民于不顾,为博佳人一笑而戏诸侯,于国于民是昏君,于身侧佳人亦是无有一丝担当,他哪里都没有做好,他……”    “我明白。”    秦珩起身,站到令竹面前,望着她有一会,突然行了一礼,“我妻大义,珩谨受教。”    “君,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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