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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韦晗邀起的晚宴后,林作北便抖擞了精神,回到了内阁中,不由分说,极其强势地将边境的事,三五下就安排了完毕。他处理这些事情的确是有经验的,也相当了解属下人的能力,先接连从朝中派出三品的大臣前往镇北关与匈奴洽谈,另一面又找了太尉,从丹凤守卫中掉了一员大将,想起个隔山震虎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个处理方法的确是妥当的,换作朝中的任何一个人来做,也会采此策略,况且林作北在挑人时也是用了心思,要人才绝不要草包,在大臣启程前夜,还特意地设了酒席,许了些好处,也绝没有只叫他们付出没有回报的道理。    林作北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也象征性地问了韦晗,十分谦逊地问他,右相可有高见。    韦晗笑了笑,道:“左相安排地是极其妥当的,只是等这事过后,镇北关的几位将领该要何处置?”    “处置自然是要处置的,”林作北道,“主将罚俸一年,降职一级,其余各副将,罚俸半年,降职半级。正好太尉手下有不错的将领,刚好过去可以做了镇北关的主将。”    也难怪太尉帮忙如此的痛快,原来是做了交易的,韦晗道:“左相安排得极好。”    林作北道:“毕竟老朽比右相虚长了几岁,多了些见识。”    内阁的府衙里悄无声息地静了下来,只有风从打开的窗中吹了进来,掀起了放在案上的卷子,有个官员被书页翻过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找镇纸。韦晗随手从自己面前的案上拿了一个递给了他,这才回答:“我也不小了,得亏您还帮我当个小孩呢。”    这话似乎有些意思,又似乎什么意思都没有,林作北面上镇定,可下意识地心上便由些发虚发慌了起来,但又仔细地想了自己的部署,边境的事快要被压下去了,顾翎也被他找人看管了起来,纵然上朝韦晗要奏禀此事,事已了,顾翎也不得发作。再退一万步说,东宫还在他的手上,  顾翎没道理放着自己儿子的安危不顾而要与自己硬抗到底。    这样一想,林作北的心方才定了下来,他道:“右相,人生的路还长呢,千万不要走到一半就骄纵了。”    韦晗笑而不答。    下午余七便把信递给了韦晗,林家把人安插在了边境,韦家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镇北关当初已经默许给了林家,韦家便挑了断锦城,所以要知道边境的消息,韦晗会比林作北迟两天知道。但,这并不重要。    余七看着他看完了信,嘴角噙着笑意,是惯来胸有成竹的模样,便道:“看来边境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只是不知道帝君那儿是否还有变数?”    韦晗道:“宸喧把事情办得很好,近来朝会上,帝君对我可是越发地关注了。至于变数,这世上的事多的是变数,总要小心行事才好,切莫和林作北一样,早早地就得意忘形了。”    余七犹豫了一下,道:“只是这回左相为了挟持帝君,直接将城门的屯卫驻进了宫里,卫尉大人都气得跳脚了,说左相只把他当作个看门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韦晗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信拍在了余七的手上,道:“让他滚过来见我,自己没本事拦住汪涛,现在反倒怪旁人不怕他放在眼里了?”    余七自觉多话,想着梁崔远知道这话,定然要抓狂地跳起来,怪他不单多嘴,还不知道说话,白白给他丢了个垃圾帽子戴着。余七讪讪一笑,正要退了下去,韦晗道:“让梁崔远这些天好好地看着宫门,万不可玩忽职守,倘若他敢有片刻渎职,我也不会保他。”    余七忙应了下来。    余七才刚从书房里退了下去,萧宸喧便来了,他看到韦晗坐在书桌后,凝眉在静思什么,便刻意放缓了脚步,闹出了点动静,又不至于太过突兀,惊到他。    “来了?”韦晗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萧宸喧谢了座,韦晗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和会见下属时,伺候的丫鬟和小厮除非是有要紧的事,一般都不能入内。所幸萧宸喧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提了茶壶倒了茶。    韦晗将茶盏推了过去,萧宸喧也给他满上了,再帮他端到面前。    萧宸喧神色淡然,道:“右相可是在心忧?”    韦晗端起茶盏,用茶盖浮着茶沫子,道:“终归是有些的,林作北做事干脆,向来也不留余地,只是没想到这回他竟然敢堂而皇之做到这个地步,这可是我们当初在讨论时最坏的结果了。”他顿了顿,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道,“我方才还劝余七呢,说凡事都有风险,不要过分担忧。只是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为了一个皇座能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反正我是做不到的,宸喧,你做的到吗?”    萧宸喧不假思索地摇了头,他静了会儿,道:“林作北直接将城门屯卫调到宫里包了东宫,这也是我们预料之外的事,但也是老天助我们。先前帝君也是冒着风险和王孙奚合作了一把,虽然惨败,可是也让他看清了如今林作北的势力——他在宫里的所有吃穿用度都由着林作北安排,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的注视之下。这本身已经足够打击一个帝王的尊严了,更何况此次林作北做出调离屯卫的荒唐事,除了廷尉刘经法外,没人再敢多一句嘴。林作北的强权之下,势必让帝君感觉到了恐惧,生存的恐惧,而为了活下去,便一切都有可能了。”    韦晗道:“你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只是就怕万一,我已经想过了,总还要有个补救的法子,倘若这一计未成,该用另一计顶上,此次之事算我们世家之间彻底撕开了脸面,我自然不能丢了这还占着上风的局势。”    “所以?”    “东宫必死。”    很奇怪,现在听到这句话,萧宸喧便没了早先的不可置信和于心不忍,反而心里都是淡漠,舍了人情,只是用理智在做分析。    “东宫都是林作北的人。”    韦晗道:“东宫是,但皇城不是,卫尉梁崔远是我的人,我想要放个暗卫进去,也不是件难事。”    “的确不是难事。”萧宸喧这般说,算是肯定了韦晗的计划,他道,“投毒?”    东宫周围包括里面都是林作北的人,想要杀了东宫,用毒杀是最方便的法子了,萧宸喧提醒他道:“右相可要想好,那是皇嗣。”    韦晗轻蔑地笑了下,道:“北秦以来,任何一个帝君与皇嗣我都敬重,但顾翎算什么东西?”    他的眼下之意其实很明了了,至少萧宸喧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但他还是多说了句话遮掩了过去,道:“右相不能因着如今帝君百般被左相打压,手里没半点的权力而轻看了他。”    韦晗似是浑然不觉方才自己一时误言,顺着萧宸喧的话,道:“你说的极是,到底是坐在龙椅上的,万不可轻慢了。”    萧宸喧应和着笑了笑。    过了两日,韦晗的安排一切都妥当了,于是就在立冬的那日辰时,缺少守卫的城门被大群的边境难民给敲了开来,衣衫褴褛的人们如蝗虫般乌压压地挤上了大街小巷。    街道上,有刚开市的小摊,摊贩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不知从何而来的人一个扑领全都将他的摊位都围了起来,无数双脏手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在腌脏的臭味里小贩无奈地毫无用处地嘶吼着,但饥饿的人群将他们视若无睹。相对强壮的男人抢着现成的食物,积弱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只能敲着紧紧闭着的酒楼和饭馆的大门,希求着里面的人能大发慈悲,赏口粮食吃。    这些都是镇北关附近流离失所的庶民,韦晗在知道消息后,即刻下令让断锦城的驻守主将想着法子把这些人聚了起来,又别有用心地在里面放了四五个断锦城的百姓,用来引诱他们南下来丹凤,并且不住地在路上带着他们回忆了这些年过得苦日子,煽动着他们的情绪。    差事很轻松,唯一辛苦的是要在路上装难民,日子过得艰苦了些。但所做的也不过是每日在睡前领头叹口气,说两句‘可怜我那早死的婆娘和孩子’便可,负面的情绪传播速度向来快,也容易被人记住,几乎是深深地刻到了骨头里。    辰时闹事,因着城门将领的缺位,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禁令才传到各门各户。只是在那之前,已经嗅到风声不对的百姓早就用着桌椅把门给牢牢地抵住,关好门窗,连灯盏也不曾点,装作无人的样子,士兵上门也未曾吱声。    怀玉也让断墨他们这么做了,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过头对萧宸喧,道:“早知道有今日这出,你该找着借口向右相借些护院的,这满院最多的是妇孺,到时候人往里面冲了进来,可是挡也挡不住的。”    萧宸喧道:“若借了护院,太过刻意,会被人怀疑上。”又安抚似的对怀玉道,“无妨,我今日请了一天的病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绝不叫旁人欺负了你去。”    怀玉道:“都这时候了还胡说呢。”顿了顿,满脸愁容地道,“来势如此迅猛,挡得住吗?”    萧宸喧道:“等吃饱了就好了,况且,丹凤的屯卫也不至于差到连难民都治不住。”  怀玉惊讶地跳了挑眉,道:“如今说起这样的事了,你的面色竟然还是如此平静,若换作从前早该是愤怒了。”    萧宸喧看着怀玉不住地将手缩到袖子里去,知道她是怕冷了,便自然而然地帮她捂住双手,道:“光是愤怒有什么用,感情最不值钱了。”又自嘲般道,“也不瞒你,今日的局面有我的主意——至少我不曾劝动右相放弃难民。”    怀玉脱口而出,道:“怪到前几个月你有好一阵子都睡不着觉。”    “是啊,我无法安心,苦难都是真的,可偏偏有人觉得苦难值钱,所以苦难也要被人利用。”萧宸喧感叹了句,“希望事情能有个圆满的结局,不至于将苦难落成人间地狱。”    但同时,萧宸喧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次新的洗牌组局,无论如何,地狱总会来,只是究竟是落到难民的头上,还是林家,他们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最后也只能祈求天意眷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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