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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归处,杏花漫天,乳燕飞啼,但见长空如碧,万里无云。    皇城之外,叫卖声此起彼伏,大街上人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繁华仍旧是过去的繁华,生活仍旧是现在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茶楼里的说书人多了话本子,酒家的客人有了半年的话嚼子,可从林家败落的事因说到林家抄出的家财,话头一撂,酒也多了几分风味。    皇城之内,因林家败落,牵扯官员近百,为了填补空缺,论功行赏,可怜郎中令加班加点该升得升,该降得降,忙了两三个通宵,才勉强安排妥当。只是天下读书人盼了许久的,望朝堂空出太多职位,为弥补空缺,能在天述十九年多开一科的愿望到底还是落了空。    毕竟朝堂冗员的问题,搁在哪朝哪代都不稀奇。    内阁在天极门的左侧,沿着砖道行百米,便可看见一处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最中间的那排屋子飞檐重角,最是富丽堂皇,便是阁臣们的办公之处。只是这排屋子后还套着个小院落,里面是拢共有五套值班房,刚好够五个阁臣分,平时会见,议事也大多在各自的值班房里,等出了大事了,才会到前头的值班房里一道讨论。    还在做中庶子时,萧宸喧几乎没有到过内阁,平时议事都是往韦晗的府里去,今时得以升迁,做了廷尉丞,因两地相隔也有些距离,若非为了送文书,有要紧的事要商讨,这内阁也是难得一来。    如今韦晗取代了林作北的位置成了左相,内阁的事务也随之交到他的手里由他主持。内阁五臣,除去左右二相外,另有廷尉,治粟内史,郎中令三人。其中韦晗成了左相,内阁之中是他派系里的还有如今成为右相的赵存文,新任了治粟内史的韦晋。仍是廷尉的刘经法虽然与韦晗在林家的事上站位一致,只是骨子里认得还是清流,并且由他做了推荐,将另一名清流张百书推上了现郎中令的位置,至于原来那位操劳了两三个通宵的,被换去做了少府,虽然跌出了内阁之位,但好歹清闲了些。    其中有三个算是老相识了,韦晋与张百书,萧宸喧原先却是一个也不认识的。    “赵大人。”    萧宸喧穿过后院的砖道,正看见敞着雕花大门的值班房内赵存文正在练字,便先问了声好。  赵存文流畅地将最后一笔写完,方才放下了毛笔,抬眼看到神采奕奕的少年向着自己走来,廷尉丞浅蓝色的官服裁剪得很熨帖,半曳的袖子垂在腰侧,望去只觉长身玉立,岩岩若松。黑发束起,戴着四梁的冠冕,冠带结在下巴处。    “叔牙,前日及冠之喜,大贺啊。”    “前日小宴,多谢赵大人赏脸光临。”    萧宸喧的目光落在了赵存文练的字上,见一张澄心堂的纸只写了一半,粗粗看去,正有一句“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入眼,萧宸喧知道是陶潜的《归去来兮辞》,却只做未曾看清,只道:“大人在练字?”    赵存文叹息道:“原先做着治粟内史时,到底还是有些事做,不像现在,来了内阁,成了右相,反倒是清闲了。左相能干,大事小事都操持了,反衬得我们这些属下没用了。”    萧宸喧道:“能者多劳,自古如此。”又道,“左相呢?”    赵存文道:“左相正在值班房里和刘大人谈话,啊,出来了。”    刘经法是萧宸喧的直属上司,萧宸喧于情于理都要过去打招呼,见过礼,他便走了出去,刘经法形色匆匆,脚步不停,看到了萧宸喧,还不等他开口,便直接道:“好好与左相述职,回来后直接去廷尉府的值班房找明刊,我这些日子要从廷尉狱里,不在廷尉府上,累积下来的文书你带着明刊他们做一做,我回来要看。”    话刚落了地,刘经法撇过了拐角,没了影子。    “廷尉丞倒是很得廷尉大人的赏识,这廷尉府的事务都交到你这个新人手里,也不怕出了岔子。”    萧宸喧见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踩了门槛,斜靠在墙上与自己说话,看他官服的纹饰花样,知道他便是新任的治粟内史韦晋。在这之前,听韦晗说起过,这是他的三弟,不过今日看来,两人没有兄弟之相。韦晋无论与五官还是气质上,都显得中庸平淡,不如韦晗出挑。    赵存文在萧宸喧身后道:“廷尉之后,便是廷尉丞,既然廷尉不在衙门里主持,自然要廷尉丞代劳,每个衙门都是这个办事规矩,谈不得赏识二字。”    韦晋无所谓地笑笑,道:“不过两句玩笑话,赵大人又认真了,要拿规矩来训我。依我看来,规矩也是从人手上出的,订了或者毁了都简单得很,坚守二字,不过笑话。”    他说得洋洋得意,却不料余七横插一脚,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右相,廷尉丞,左相请二位进去。”又貌似恭敬地对韦晋道,“左相说,若您方才议事时太过消耗了脑力,一时神志不清,刚好可以趁着都水长还未来,去外头院子里站站,吹个风醒醒脑。”    韦晋挑了挑眉,越过传话的余七,冲着屋里提高了声音,道:“就这小屋子里,站在门口能将屋内看得一清二楚,打个巴掌,声响也能从屋头传到屋尾,你还要余七带话,果真是讲究。”    萧宸喧疑惑地看着赵存文,赵存文掩饰般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萧宸喧的想法,韦晗和韦晋两兄弟的感情向来不大好。    韦晋离了值班房,跑到了赵存文的屋里,道:“赵大人,让我瞧瞧你写的字。”    赵存文的脸上虽然有一闪而过的不情愿,但或许还是在忌惮着他是韦晗的弟弟,仍旧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进了韦晗的值班房里。    韦晗坐在太师椅上,黑着脸和余七道:“他没有跑远吧?”    余七点点头,亲自倒了一盏酽酽的热茶递到韦晗的手边,道:“在赵大人的屋里坐着,有大人您的吩咐在,三老爷是不会走远的。大人吃盏茶,消消气。”    韦晗头疼地捏着眉心,道:“放在一边吧,有这倒霉的祖宗在,岂止生气,简直是闹心!”    赵存文到底是跟了韦晗多年的老人,对韦家的事还是有几分了解,道:“留他在身边,只当是给韦老太爷敬了孝心了。”    韦晗摆摆手,道:“坐吧,坐吧,趁着小祖宗不在,我们先说会事。”又对着萧宸喧道,“前日你及冠,我未曾去,礼可有收到?”    萧宸喧道:“左相实在是大方,又送了臣下一处院子,臣下实在惶恐,不敢要。”他从袖中取出了地契,双手撑给韦晗,道,“还望左相收回。”    韦晗道:“叔牙,你也及冠了,等往后家中添了子嗣,现下住着的小院是远远不够用的。况且林家的事上,有你出的大力气,于情于理,我都该感谢你,不过是一处宅邸,不值什么。”  萧宸喧方才道了谢,将地契收了起来。    “抄家的册子我都带了,六大本,左相可要先过目?”    韦晗道:“你先放在这儿,都水长到了我们再谈,我现在倒是在为难一件事。”他说到此处的时候,顿了顿,凝眉思忖了一番后,伸手将六本书的一本抽了出来,随意打开来翻了翻,又合上,无奈地笑了笑,道,“这每本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让我随意给了外面的小祖宗,我可不大情愿。”    正说着,便听到院里传来说话声,韦晗就停了下来,侧着耳朵听了听,余七忙道:“属下出去看看。”    正是都水长来了,余七将韦晋和都水长请了进来,几人都见过礼后,方分了位置坐下。    韦晗道:“先谈正事,叔牙,你且说一说,这几日单从林作北的府上抄出了些什么?”    萧宸喧起身,指着韦晗手边的那些册子,道:“廷尉府带着人,抄家抄了快一个月,拢共造了六大本的册子,东西都在上头,无一遗漏,也不曾有人贪了去。”    韦晋哼哼,道:“林府多大,人有多少,你们怎么保证没有人贪了去?”    萧宸喧道:“林府外一直都有军队把守,进出之人都要在府门口被搜身检查,把守的士兵换班时也要下一班的人检查,但凡有人举荐,都能得到官升一品的赏赐。臣下想,有这般的严查和奖赏下,应当不会有人顶风作案吧。”    韦晗瞥了眼韦晋,赞赏地望着萧宸喧,道:“叔牙,你接着说。”    萧宸喧炖了顿,接着道:“林作北府上的黄金比较少,只有十万两,但白银有七百万两之巨,余下的古董字画,名窑瓷器,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我们也找了当铺和相关商铺的掌柜的前来鉴定估价,大概市值是八百万两。”    都水长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却见余下几人面容都平静得很,他怀疑是自己见过的世面太少,失了礼,忙调整了神色,重新端正地坐好,静静地听萧宸喧说话。    韦晗倒是不觉得这笔银钱有多少不可思议,富人总是意识不到银子多或者银子少究竟是个什么概念,每每想到也是很模糊的一想,并不放到心里去,他转而看着赵存文,道:“赵大人,从前国库一年的收入大概是多少?”    赵存文欠了欠身,道:“大约三千万两白银,但是国库年年亏损得利害,已经连续好几年都过着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    韦晗的手在膝盖上点着,道:“一两黄金大约能兑二十两的白银,十万两黄金,便是二百万两白银,也就是说除去宅子不谈,算上银两陈设,林作北府上也就是一千七百万两的银子,只是国库一年收入的一半。少了。”    萧宸喧道:“林作北在城外有水田两千亩,旱田一千亩,林地一千亩,这些没有折抵。”    韦晗道:“也还是少了,南亭那边抄得如何了?”    萧宸喧道:“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抄完,具体数额还要等派出去的大臣回来了才能知道。”    韦晗对都水长道:“你再说一次,西召河上有多少的堤坝出了问题?”    都水长忙道:“严重的其实只有一个,只是刚好在严州。这是严州郡守呈上的函,请左相过目。严州地理特殊,刚好处在西召河与贾水汇交之处,堤坝被河水冲得厉害,所以过去也经常是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    韦晗道:“按照往年惯例,大概需要多少的银子?”    都水长道:“两百万两。”    韦晗瞥了他一眼,道:“你要算好银子,这两百万两已经包括了从丹凤到地方上一笔笔的贪墨银子吗?”    都水长被韦晗问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久,也没想明白现下这个场合究竟是该讲实话还是要风光伟正一番。    萧宸喧淡淡地接了话去,道:“依照臣下这些日子在廷尉府研究的官吏贪墨的案子来看,两百万的工程勉强算是过关,三百万两才是优等工程,不知道这一百万两够不够都水长拿的?”    韦晗道:“国库亏损多年,实在没银子了,两百万两,给你和你的人五十万两去贪墨,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我要一个优等工程。”    都水长面露豫色,却也只能应了下来。    韦晗道:“这笔银子就不入国库了,韦晋,你账面上走一走,就直接拨出去。剩下的一千五百万两,我要一分不少得都待在国库里。”    韦晋望着他,似乎像是在听一个笑话般,道:“我知道国库空虚嘛,当然不会去贪墨了,反正父亲让我跟着你走,想来你作为兄长,也不会亏待我,是不是?”    韦晋松松垮垮地坐在那儿,似乎只是茶楼地随口闲谈,反倒是韦晗板正的样子,严肃得过分,更像是在上纲上线。    韦晗不再看他,道:“记得你今日说的话,管好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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