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地降临,整个天地越发地昏暗了。微弱的月光如同披上朦胧的白纱,隐约照射进了黑沉沉的小巷,小巷深处最黑暗的尽头隐隐约约地传来女子暗哑地声音,一遍一遍地喊着“救命”二字。 自古的命案都是出现在极少人烟的昏暗小巷,带着几分诡异,几分神秘色彩,极少有人敢问津。 一个开路的小太监脸上白白的粉被吹拂而来的春风吹落到手上提着的崭新纸灯笼上,像是沾上了一层灰。他隐隐听到有沙哑的救命声若隐若现,皇宫后院里从不乏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阴气重,倒也不怕。侧头恭敬地往身后隐藏在黑暗中的主人回禀:“四爷,前面有女子在呼救。” 黑暗中的四爷停下脚步,身形一动不动,静静地站着就是一座山。 死气沉沉的夜色犹如一滩死水,时光仿佛随着而停止了跳动。 小太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许是小太监提着的灯笼有微弱的烛光让前方呼唤的女子隐隐看到了希望,她呼救的沙哑声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沙哑的嗓音如同夜晚中有来自地狱的狰狞鬼魅,像极了紫禁城冷宫里头的呜喊呜叫,森然阴冷。 黑暗中的四爷仍是沉默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小太监低着的头也仍然不敢抬起,态度恭敬,若不是还站着,且刚刚说过话,还以为两个都不是大活人。 风呼啸而过,小太监手中的灯笼微弱的光被吹灭了,他的心一跳,迟疑着要不要点灯笼,却迟迟不敢动,仍是恭敬地站着。 不远处的沙哑女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吹灭的蜡烛一般,了无生息。 黑暗中的四爷终于再次开口,话语如同经历了无数的冷冽,冻得让人发冷又带着一股子的威严:“人生如过四季,不经过寒冬的冷冽,怎懂得欣赏百花齐的美丽。人只要绝望过,就能懂得活着有盼头是人生最重要的,放她下来吧!想必她也应该懂得了。” “喳。”小太监得了命令,几步跑进昏暗的小巷尽头。对四爷的孤高冷傲,阴晴不定表示深以为常,今日四爷心情算是好的了,那位姑娘今日也是幸运,救她之前就是让她体会一下希望被打破的滋味。往日里四爷对这些叫喊可通常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小太监动作很是麻利,与打扮得白白的一张小白脸完全不同,是个行动派,一阵子的工夫就找到了昔月。为了更快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用火折子点燃了灯笼,借着微弱的灯光,照亮了被挂在半空中的纤细人儿,蹙眉自语:“怎么是个男子?” 昔月的嗓子差一点就破了,她又是倒挂,浑身又是冷又是饿,见到小太监就像见到亲爹一般,眸子闪着点点泪光流出眼眶,暗哑的嗓子吐出话来,也不是那么动听,却很真诚:“恩公,求求你放我下来吧,小人来世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您老人家,求求您大发慈悲吧。” 小太监往身后又瞧上几眼,怕耽搁了四爷的时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匆匆掏出匕首割下麻绳,放下昔月,刚迈出短腿,怎么也动不了,知道瞪着如同个狗熊抱着自己大腿的纤瘦男子,阴测测的脸抽搐了几下,□□乱洒。 昔月被挂了一天,有些疲惫,模样更让动人,尤其是一双眸子,比灯笼还要亮。小太监越看越是妒忌,一个男子居然生得比他这个假男人还好看就算了,不能容忍的是生得比他好看的男人还抱着他大腿,阴寒的语气让昔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何事?” 昔月忽闪忽闪的灯笼上满是他脸上飘落的“雪花”,一个激灵忙放开了手,粗哑的嗓音满是谄媚道:“多谢恩公、相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小太监盯着她真诚的眸子,不似作假,便少了几分厌恶,停在难听的声音,心里又平衡了,长得好看又如何,嗓子这般难听,若是在奴才里头定是抬不起头来做人。得意地昂起头,翘起兰花指,雄赳赳地道:“救你的是我家的主子四爷,我就是四爷的贴身奴才,小安子。你日后若是要报答只管报答我们家的四爷。” 昔月一愣,口干得终于说不出话了,他竟然是个公公?仔细地瞧着他的白脸,他的主子定是个有钱又好脾气的主,不然怎么有钱给他买那么多水粉,还能忍得住让他往自己府里的地板飘雪花。 小安子自动把她惊悚的眼神理解为崇拜的目光,得意地扭扭屁股走三走,若不是怕爷等久了,定还要展示几番他的小蛮腰。 昔月浑身惊起了鸡皮疙瘩,跟被人占便宜的惊悚一个感觉,惶恐啊惶恐。 先是被吊得手脚麻木了片刻,后是被吓得手脚麻木了片刻,半响昔月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地收拾包袱,幸好那两个混蛋骗子见她的东西无用,留了下来。昔月气得头晕眼花,又休息了片刻,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巷。 昔月回头看了一眼小巷,也是走运,居然走的出口都蒙对了。擦擦额头细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奇,怎么那小巷极少有人出现啊,她都喊了一天了才出来一个四爷和一个小安子。不过,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找水喝,否则恐怕她恐怕还没见不了明天的太阳,就被渴死了。 眼前有两户人家离她最近,左边的一户涂朱红色的木质门扉紧紧关闭,砖墙半新,屋内灯火通明,偶尔还听到小儿的啼哭声、女人的怒吼和男人的抱怨。 右边的一户人家门扉半掩,木质大门修了又破,破了又修,门漆早已掉了八成了,屋内没有丝毫烛光,黑沉沉的一片也没有任何声响。 昔月深呼吸,走进右边的人家,轻轻敲了两声,木质大门仿佛在风中摇摆,再敲便受不住摧残,昔月只好用暗哑的声音,艰难地呼叫:“有人吗?” 半开的小破门“咯吱”一声,全部开启,一个瘦弱憔悴的六旬老妇借着微弱星光,静静地打量着昔月。昔月看她蜡黄不健康的脸病态极重,停留在门框的右手背上虽粗糙却不似六旬老妇的手,便知道她不似表面看上去的年老,只是病重得厉害,礼貌地点头,伸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做一个喝水的动作。 老妇点点头,指指昔月,又指指地面,见昔月点头,她才转身,把打开的破木门轻轻地掩回一半。 一会儿老妇拿出一个木勺子,昔月双目发光,如同缺水的鱼儿一般抢过,仰头咕噜噜地喝了起来。水见底,她才打了个饱嗝,恢复精神,把木勺子递给老妇,往日的生机活力又出现,笑道:“谢谢大娘。”沙哑的大嗓门恢复了清甜。 老妇接过水勺子,不禁多看了昔月几眼,见她面容娇美扮作男儿,可神态流露出的娇态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能比的。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往日里被人叫多了老婆婆,今日难道遇到一个聪慧的姑娘。 昔月腼腆一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老妇见她一个貌美的姑娘打扮成俏男儿,待人真诚,多半有难处,把门打开,退到门边示意昔月可以进去。 昔月再三道谢才进屋,如今她是又冷又饿,有个地方落脚再好不过了。 屋子漆黑又小,老妇拿来半根发白的蜡烛点燃,昔月接着微弱的烛光,清晰地看见屋子窄小且得只有一套桌子,旁边摆放着一张床榻,多站几个人就把小屋挤得人都走不动了。 老妇虽然病重,喉咙不好,极少说话,待人接客却是极好,像极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女主人,只是家中贫穷,只能拿来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接待客人。 昔月知道老妇生活极其艰难,可她实在是太饿了,一下子就把馒头塞进嘴巴,把老妇吓了一跳。 昔月只好捂住嘴巴干笑着,她也是不容易,饿了一日才有一点儿的东西吃,一吃东西还险些吓坏人,那个骗她的乌龟孙子真是罪孽深重,心里喃喃地让老头显灵,收了那些混账。 老妇不知昔月心中所想,拿来木勺子,盛满了水,递给昔月,让她别噎着。 昔月歉意地接过,幸好来京这段路途把脸皮子练得厚了些,不然挖洞把她埋起来太费劲儿了。咕噜咕噜地喝起水,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干馒头一下子就被水冲到了肚子,再重重地打了个饱嗝。此刻有多尴尬,就有多想撕了那两个兔崽子。 肚子的水满满的,每动一下,昔月的肚子犹如海浪拍打船只一般,晃来晃去。在老妇怪异的目光下,昔月愣是不敢多动,恐怕在老妇眼中,连街边的贪吃乞丐都没她这个俊俏的小伙子怪异。 其实老妇只是好奇,这姑娘人长得娇小,怎么吃得比猪还快。 若是昔月知道了老妇心中所想,那两个吊了她一日的混蛋,她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找到,然后将他们挫骨扬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半根蜡烛也快要烧完了,昔月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老妇借着微弱一针一线地给一件男儿衣衫加上一个新的补丁,为了让颜色不太突兀,特地费了很大的工夫,绣了许多花纹和选了许多相近的布料。可在昔月眼中,补丁就是补丁再补也不会补出几多花儿来。 唯一能欣赏的是烛光下,老妇的脸庞特别柔和,耐心地一针一线,等着自家孩子的归来。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就是如此来的吧。 突然小破木门响起了“咯吱”声,老妇惊喜地放下手中的多重颜色的布丁,充满喜气的眼睛巴巴地看向门口。推门而入的是一个模样憨厚的少年,昔月一双美丽的大眼眯成了一条缝,勾唇而得森森然,是怒非怒,恨不得一口就生吞了他。 少年第一眼停留在昔月身上,手还留在小破门,居然退了几步,咯吱一声又掩回了小破门。动作一气呵成,也不像是生手,看来他坏事没少干。 少年再次进屋时,低着头不敢看昔月,微弱烛光照耀下憨厚的脸红扑扑的。昔月抬头注视着他,两人四目在空中交锋,电光火石噼里啪啦地乱响,蜡烛终于流完最后一滴泪,屋子里暗影浮沉,一片诡异的静谧。 板凳踢响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根蜡烛,再次点燃,烛光刹那照满整个陋室,少年嘴巴自入屋第一次正眼瞧着昔月阴柔的面庞,五官细腻雪白,只是撸起袖子,手里抄着的凳子的动作不太美观。见凳子离自己的脑袋只有一指之距,不自然地咽下喉咙里的唾液,步子横移了几步,重新低下头不敢说话。 少年一副怕怕的样子让昔月心里呕了几口血,恨不得喷他一脸,这货正能装。在他亲娘木讷的目光中放下手中的小凳子,踩了几脚,呵呵地笑道:“我就是想试试这凳子结不结实,呵呵!挺结实的。” 少年噗嗤一笑,见昔月瞪他,又不禁退后了几步,就差一步就又迈出屋子了。 若不是昔月念过几年书,知道人家老娘在此要讲究礼仪,非给这兔崽子几个耳光,居然占便宜站到老娘的头上。努力克制住怒火,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的笑在烛光的照耀下几分黄,几分黑,一双美眸都要喷火了。 老妇好奇地看看少年又看向昔月,见二人不动,喜滋滋地去炕头拿出来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全部递给少年,满脸的皱纹笑得挤到一边,示意少年快吃。 昔月赌气地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笑容森森,让少年打了个寒颤,献上手中的硬馒头,一个被土匪婆子抢上山的男宠怂样:“姑娘,您老人家一日没吃东西了,吃两个馒头压压惊吧!要是不够,我再去找被的给您吃,包您满意。” 昔月把小手撑到桌子上,露出雪白的粉臂:“你被吊……” 少年眸光一闪,眉头一皱,把塞了一个馒头入昔月的嘴巴,把她连拖带拉地拽出了屋子,还孝顺地回头安慰自己老娘:“娘,没事,我跟这姑娘是好朋友,我们谈谈心,谈谈心,您老困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们。”眼明手利地把小破门迅速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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