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昔月即使不回头也能想象出那张风流的俊俏脸,如阳光般的眸子注视着她,一眨不眨。 明明是春光,她却如同在夏暑,背后被汗水打湿,心脏被死神悄悄的握住。她往日的小心与谨慎通通消失在春风里,拔腿就跑,身边一声“啪嗒”的响声也顾不上了,更别提身后十三的喊叫了。 “昔月、昔月……”叫喊声似远,似近,如同在天边,又好像在眼前。 昔月脚步轻快,香汗如雨水,挥洒在草丛里,如同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发着光。 她快步冲进自己的小屋子,紧紧地关了门窗,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门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望着空荡荡的手,惊呼道:“我的花呢?”还不来得及细想,身后传来嘭嘭的敲门声,如同在催命符。 昔月深呼气,深吸气,深呼气,再深吸气。 敲门的人越来越不耐烦,动作越来越缓,力道却越来越大,砰砰砰地如同敲在昔月的心头,她猛地一拉门。 小洪子拍门的手一顿,脸上笑着挤出了一菊花,恭敬地道:“昔月姐姐,这是十三阿哥命奴才给您带来的。” 昔月面色微喜,接过玉兰花袋子,道谢。 小洪子又道:“十三爷让我叮嘱您一句话。”见昔月聆听,才继续道:“十三阿哥说宫里不比在宫外,除了见人磕头,还要每日小心谨慎,不能随意把东西丢落到别处。今儿个是十三阿哥捡了,若是不是他捡,月姐姐的东西可能丢了,还会惹出别的什么事儿。” 昔月面上微笑,背后的冷汗却是浸湿了她的后背,点点头:“替我多谢十三爷的好意,确实是我大意了。” 小洪子躬身退下,不因为昔月是个小宫女就怠慢了。 昔月见他走远,脸上的微笑再也挤不出来,“嘭”地关好门户,手握玉兰花放在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十三阿哥见过她替大咸鱼求情,与地痞有往来,稍微一想都知道她肯定不会是陈昔月,这可如何是好? 冒人秀女是大罪,虽无人知道贾胖子是她爹,不怕诛九族,可她怕死。昔月无力望着头顶的柱子,眸子满是悲戚,仿佛那柱子随时会把她砸扁一般。过来半响,昔月猛地站起,她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翌日,她借着看花赏花的由头,跑遍了整个御花园,也来到那个几块乱石上四处蹦跳,左右找不着人,便随地而坐。乱石旁长着的杂草,左右摇摆,就如同她此刻的心。 一连几日未见十三阿哥,也未再看见小洪子,昔月深吸一口气,紧握住手中晶莹剔透的锦鲤玉佩,看来今日又不能物归原主了,也不能让他心软网开一面了。 不过昔月也是个执着之人,即使知道今日又不能再见到十三阿哥,她仍是跑去乱石头堆静坐,旁边不出名的花丛才过了几日,便长出了点点红花,几只彩色蝴蝶翩翩起舞。 昔月欣赏着花和蝶,日头晒在她身上,整个人暖洋洋,分外地舒服。半响,她起身,活动双手,伸懒腰,蹑手蹑脚地靠近花丛,见花儿也没有刺,才大胆放心走进去捉蝴蝶。花丛的叶子狭长,挡住了昔月身上淡粉红的宫装。 “也不知道翊坤宫的花司长得什么狐媚样子,竟然连李公公都要让我们自己留意着。” “你不在翊坤宫当差,自然不知道,他们二人般配得很,定是彼此看对眼了,日后寻着机会求皇上开恩,让两人在宫中対食,彼此作伴。” 一阵银铃的笑声渐行渐远,淡粉色的宫装渐渐浮现在不起眼的草丛边。昔月探出小脑袋,目光幽幽,咬牙切齿。又钻出了草堆,手中的蝴蝶扑闪着翅膀,想要逃离。她手一松,蝴蝶掉在地上,挣扎几番,吃力地飞到红色的小花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受了重伤。 淡粉的宫装往反方向渐渐地消失在转角处。 翊坤宫一处不太起眼的院落里。几个小太监合力地抬起几个大水缸,昔月笑眯眯地指挥他们放好,小太监们抬着的水缸“砰”地一声重重落地,不怪他们太吃劲儿,实在是那水缸太大,太沉了。 昔月从荷包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其中一个小太监:“公公们辛苦了,这是昔月的一点小心意,各位公公拿去喝酒吧,莫要嫌弃。” 小太监们眉开眼笑,胳膊的酸痛感觉少了一些,双手接过碎银子,笑道:“月姐姐真是客气,这是奴才们的福气。若是下回月姐姐还有活让奴才们干,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客套了几句,小太监们才离去。 一抹暗紫仿佛从地上冒出了,站到昔月身边,把昔月一跳,她见是丹嬷嬷才松了一口气,亲切地挽着她是手,轻轻摇晃着:“嬷嬷,你的轻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厉害得很。” 丹嬷嬷板着脸,眸子一瞥她,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昔月吐吐小粉舌,鼓起腮帮子:“嬷嬷,我不是做亏心事,我是教她们别做亏心事。” 丹嬷嬷眼睛几转,思绪了几番,就是折腾几个小宫女,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也就随她吧,让她高兴高兴也好。 七个淡粉宫装的小宫女慢悠悠地来到小院子一字排开,面上有疑惑,有震惊,有害怕,有惶恐。 昔月淡定地从她们跟前依次走过,加上今日诽谤她的那两个个,刚刚好,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龚七个人。心里兴奋,想仰天大笑,面上却是严肃,对着七人,威严地道:“我们都是替宜妃娘娘做事的,事办好了,主子高兴了,好处自然是少不的。娘娘命我给翊坤宫各处加点绿色的小玩意,我琢磨了许久,就想到了这个。丹嬷嬷刚来看过,她说‘这个主意不错,你先在这小院子弄个花样,明儿个我让娘娘瞧瞧。’可我一人实在是无米之炊,所以就有劳各位姐姐了。” 七个宫女中有心思玲珑的宫女看出来昔月是要整治她们,面上有后悔,也有不甘;心思不剔透宫女的面色不佳,认为她们是干了活,昔月却是领了功劳,亏本了。 昔月一一将她们面色的表情收入眼皮子底下,无论想什么,怎么想,她都不在乎。 想跟老娘斗,你们还嫩着呢! 小西子见昔月被封了个“花司”的名头,自然得好好巴结,认真仔细地削好了几个苹果,一一切好,放到水果盆中,双手恭敬地呈给昔月,谄媚道:“月姐姐请用,慢点儿吃。”说罢,还不忘给她抛了个媚眼。 昔月笑颜如花,接过水果,趁小西子转身的瞬间抖抖自己胳膊的鸡皮疙瘩。边欣赏眼前的美景,边把甜脆可口的苹果,放入小嘴巴,那样子要多嘚瑟就多嘚瑟。 五个小太监花了很大的工夫搬来五个空空如也的大缸,三个宫女拿着木桶跑去大厨房边缘的一口水井打来丹嬷嬷认为最干净的井水,从翊坤宫的最北边绕道最南边,再走回来。一桶接着一桶,那大缸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三个宫女气喘吁吁,连贴身的手帕都浸湿了,看着昔月的目光,犹如两条毒蛇的信子。昔月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微笑,把她们气得直翻白眼。 两个宫女负责把翊坤宫最西边的土,挖来,堆满半个小院子。土要厚,土质要肥沃,尿骚味、汗味混合在一起,整得她们灰头土脸,衣衫布满泥泞,委屈地嘤嘤直哭,躲在角落里,不敢让人瞧见她们的落魄样。昔月笑眯眯地看了几眼,也不再搭理她们。 还有两名宫女把东边几棵杏树挖来后,便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昔月如水般的眸子轻扫了她们一样,据小西子回报,她们只是好奇去看热闹。昔月慢慢地收回目光,让她们静静站着就算小惩大诫,有时好奇心也是一种罪恶。 五名宫女得罪昔月的宫女已是累得香汗淋漓,太阳把她们的脸颊照得红彤彤,她们时而在心里咒骂昔月,时而犀利的眸子射向她,一看差点吐了一口老血。 昔月坐在小圆椅子,左边一个小太监撑伞,右边一个小太监削苹果,腿边一个小太监讨好轻捶脚,哪个宫女看她,她就笑眯眯地对谁笑。若是看见哪个宫女手中的活慢了些,她就会重复说上一句话:“不知娘娘问起,谁……”话还没说完,宫女们怨恨地瞪她,继续埋头苦干,半点懒都不敢偷。 昔月浑身舒服地不想动弹,敛眉指着一个挑水的宫女,见她的眼神最是怨毒,手里的活儿干得又最快,疑惑道:“她是谁?” 小西子看了小宫女一眼,凑近昔月耳边:“那是翠容姐姐。”又看看两旁几个小太监,闭上了嘴巴。 昔月挥手,让四周的小太监都散了,道:“你们今日辛苦了,天色不早,早点回家休息吧!”今日心情好,阔绰地给一个小太监分了一个小荷包。几个小太监见太公分猪肉,人人有分,笑意满面,躬身告退。 小西子见昔月出手阔绰,跟着姐姐有肉吃的念头根深蒂固,凑过昔月耳旁压低了声音道:“翠容本是阿哥所的人,之前一直伺候五阿哥。一年前,翠容跟着五阿哥来看娘娘。娘娘说,喜欢翠容泡的茶。五阿哥孝顺,就让她在娘娘身边侍候着。可自打翠容来了翊坤宫,娘娘从不提她一句,就让她做个小小的扫地奴婢。” 昔月往嘴里放了一口切成片苹果,目光幽幽看向翠容,皱眉站起身子,刚想开口耳边就传来略带威严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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