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今日打了一架,又梳洗了一番,才躺在梨花大床上歇息,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了几圈,屋子里都不见有尘埃。房间分内外两侧,用白色珠帘屏风分隔,里侧供主人家休息,梳妆。外侧梨花木茶几布置在墙角,雕刻了几朵梅花,上面是几支梅花梗;梨花木圆角桌子,几个凳子,布置在中央,铺着绣着点点雪白的梅花图样。 她笑着进入了梦乡,不亏是十二阿哥喜欢的梅花小筑。 不知道过了多久,描翠大着胆子呼唤昔月起身,可昔月雷打不动,都快把描翠急得哭了。 小笑子掀开珠帘子,催促道:“姐姐,小姐起来了吗?”他往梨花木床一瞥,目瞪口呆:“都一炷香了,萍湘姐姐在催了,倒是快呀!” 描翠瞥了他一眼:“小姐不愿起。”她是个守规矩的丫头,小姐不乐意,她也没法子。 小笑子大着胆子走过去,捉住昔月的左肩摇了摇,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吃晚膳了。” 描翠看着小笑子的自杀行为,惊得忘记拉着他了。 昔月在舒服的被窝伸了个懒腰:“吃晚膳了,怎么不早说?”起身,又伸了个懒腰。 小笑子给了描翠一个得意的眼神,还是他小笑子聪明吧!苗翠呆呆地服侍着昔月洗漱,梳洗打扮,大概是她以前打小就侍候十二福晋伺候惯,遇到个不端庄的主儿,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华灯初上,点点烛光照亮了内厅。昔月莲步款款,一一给十二阿哥,两位侧福晋行礼,其他的妾氏地位低下,她也一一见过,礼貌有加,温尔优雅。 侧福晋管氏这个月负责管家,大小事情也由得她做主,她见十二阿哥淡笑地望着昔月,又想起了那日书房里匆匆一瞥的美人儿,竟然神似,心中了然,笑道:“妹妹从宫里出来,初到王府,怕是会不习惯,有事就和姐姐说,莫要怕生。” 昔月胆怯地道:“管侧福晋说笑了,昔月只是一个小奴婢,没有资格做管侧福晋的妹妹。”她是不稀罕做她们的姐妹。 可十二阿哥的其他女人听着这话,就变了味道。管氏一惊,她这是在怪罪十二阿哥不立刻给她名分。满座女人皆盯着昔月,又看向十二阿哥,见十二阿哥脸色平常,不似生气,对昔月三分的探究成了七分。 另一名侧福晋方氏笑道:“今日一见昔月妹妹,便想起了家中的顽皮妹妹,没少让人省心,若是不介意,就唤我一声方姐姐吧。” 管氏凌厉的眸光瞪她,方氏笑意盈盈,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继续和昔月闲聊家中姐妹,语气亲切,犹如多年未见的亲姐妹相遇,显然是明目张胆地拉她入自己的阵营。 管氏见身旁的十二阿哥淡笑地看着昔月,烛光下,恍然思念。敛眉,若是昔月得十二阿哥的欢心,再助方氏拿到管家大权,王府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必须先下手为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昔月妹妹,菜都要凉了,一起用膳吧。”昔月如今无名无分,区区一个奴婢,本不能同桌,可她如今掌家,十二阿哥也喜欢她,必定不会多说什么。 昔月面上诧异:“奴婢不敢。” 十二阿哥“噗嗤”一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敢当街跟格格打架了,如今柔弱,可是晚了。 管氏向方氏投去得意的目光,挽着昔月犹如亲姐妹般,与十二阿哥一前一后踏进了饭厅。 小连子对昔月露出两个大白牙,暗暗给了她个大拇指,姐姐你真牛。 方氏皱眉,跟上步子,这若是个好助手,定不能便宜管氏这个女人。 王府的菜色虽然比不得宫里是山珍海味,可宫里的昔月是只能看却不能吃,如今在王府,昔月却可以吃得高兴。反正十二阿哥已经知晓她的本性,也无需掩埋,随心随性地大吃大喝。右手夹着一条青菜,文质彬彬地放入嘴巴品尝,又丝毫不顾众人诧异、鄙视的目光放在她左手油腻腻的鸡腿上。 描翠时不时暗中扯扯昔月的袖子,尴尬地盯着她手中的鸡腿。 小笑子一脸的敬佩,见她吃得这般美味,肚子“咕咕”作响。 昔月想也不想,丢给他一个鸡翅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吃吧。” 小笑子得了赏赐,心里高兴,也不顾众人的眼光狼吞虎咽。 描翠眼前发黑,真想昏死过去算了。 除了昔月,一屋子的女人吃得颇为不自在。十二阿哥胃口倒是很好,连添了两碗饭,昔月笑道:“你是猪吗?” 屋子寂静,仿佛落针可闻。昔月自知失言,吧唧着嘴,装傻子。 十二阿哥用自个儿的筷子夹走她嘴边的饭粒,笑道:“若我是猪,你是什么?” 昔月知道若是她不诋毁自己,辱骂皇子的罪名下来了,她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生宗旨,她豪迈一笑:“奴婢是母猪。” 十二阿哥点点头,这回答满意了。 昔月心里暗暗腹叽:小气鬼。 没过几日,王府传遍了昔月“光荣事迹”,昔月极其得十二阿哥的宠,连十二阿哥是猪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并且没得十二阿哥怪罪,还能住在十二阿哥亲自布置的梅花小筑。她的来历也不简单,是宫里的定嫔娘娘赐给十二阿哥,很得得定嫔眼缘,连两位侧福晋都小心翼翼地巴结着。这个主儿,平日里笑口常开,平易近人,常常体恤下人,很容易相处。 传言的结局却是出人意料,王府的下人羡慕跟在昔月身边的描翠和小笑子。 描翠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生活如常,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小笑子得了主子的眼缘,捧高踩地的奴才都争先来巴结讨好,心气也高了。常常夸赞主子对自己的好,惹得其他小太监奴婢都想往昔月屋子里钻。 王府的下人由羡慕成了嫉妒,他们也想跟个好主子。 又是一个早晨,描翠见昔月赖床,便拿木桶,给院子的几颗长嫩枝翠叶的梅花浇水。又见小笑子领着几个太监进梅花小筑,有说有笑,皱眉道:“小笑子,你这是做什么?”目光不善地盯着小笑子身后的那几人,那些都是平日里摸虾打混常偷懒的混蛋。 小笑子得意地脱了头顶的帽子拿到手上:“这几个哥儿是我兄弟,我说干活太累了,他们说兄弟自然应该互相帮助,就过来帮我干活儿。你有什么活儿没干完,也让我这几个兄弟一块儿干了。” 描翠狠狠地瞪他,又瞪几个小太监,几个都是皮糙肉厚、没皮没脸的人,不把她当回事儿。她气极,咬牙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把活儿找来。”转身前,不忘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笑子。 小笑子耸耸肩,笑道:“女人就是麻烦。” 描翠加快了脚步,从藏杂物的屋子挑出一个最大的扫帚,冲出院子,把小笑子和几个小太监打得抱头乱窜,逃出了院子,她嚷道:“再回来就打断你们的狗腿。”突然想到昔月还没睡醒,轻手轻脚地把扫帚放回去,继续浇花。 屋子一道俏丽的身影静静地看着窗,微风吹起了她几缕秀发,打了个哈欠,继续翻身上床,睡回笼觉。 小笑子被描翠赶出梅花小筑,他知道描翠姐姐的脾气向来如此,摸摸鼻子,招呼猪朋狗友,到厨房去打秋风。 往日唯唯诺诺的小笑子,如今走路带风,熟门熟路地溜去大厨房,往日主子们吃山珍,他们奴才光看着,还不能流口水,难受。如今借着昔月的面子,哪个小太监不叫一声笑哥哥。小笑子一双眸子,见着了哪个漂亮的丫头,吹了两句口哨,引得小丫头横眉怒目,或快快离去,他更是嘚瑟不已。身后的狗腿子跟着笑哥有肉吃,笑嘻嘻地拍着他马屁。 转角处,一个体态肥胖的丫鬟,浓妆艳抹,一双脸颊就似猴屁股,主子赐名为猴儿。她扭动腰肢,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前面一株海棠花掩盖了半张脸,对着小笑子抛了个媚眼。小笑子浑身打了个哆嗦,跟着小笑子混的小太监也不禁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猴儿还不知她的威力,媚眼直飞,小笑子领着他的“跟班们”迅速逃离。 猴儿蹙眉,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这般混球向来喜欢漂亮的姐姐,难道她不漂亮?又低头瞧了自己一眼粗重的水桶腰,恶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小笑子:“该死的小太监,竟然嫌弃我长得胖。”她气得一把捉住眼前娇嫩的海棠花,一拧,花儿人头落地。 其实小笑子冤枉得很,他岂止嫌弃她胖,还有她的猪头,猪脑,猪身,他都嫌弃得很。 十二阿哥的庶福晋王氏本就嫉妒昔月得十二阿哥的宠,有了猴儿进言,逮着机会在大厨房外狠狠地赏了她的奴才小笑子几个大耳光。 树倒猢狲散,混吃混喝的小太监们见小笑子倒霉了,纷纷退避三舍,跑起来恨不得多长几条腿,跑得更快些,免得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