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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引三人穿过错落有致的院落,随后步入了一片青翠竹海。这竹海看起来平平无奇,墨卿却敢断定,这片竹海用了奇门遁甲之术,乃是阵法,若无指引或破解之法,便只能耗死在此阵中。    穿过不算十分大的竹海,再走过一个奇石与花树林立的园子,便是藏月山庄正厅——藏月阁。    墨卿不动声色一笑,暗叹果真是以奇门遁甲之术名扬江湖的藏月山庄,这一路走来,便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阵法,果真是铜墙铁壁。    藏月阁虽说是正厅,却也是一个院落。一入院中入眼净是接天的雪白花树与无穷荷花,□□相映生辉,树下设了许多桌案,平日里旁人难得一见的武林巨擎们正卧坐在树下,举杯交谈。    “哟,扶苏君来了!”    众人随着庄主魏闫的声音纷纷回首——    雪白花树下,一点竹青似是天地间仅有的颜色,净极雅极。他立在那,一色如雪,清若流泉,皎皎如月,风景也成了衬托之色。    他温雅一笑,歉意道:“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无妨无妨,一点小事何须记挂在心上。来来来,扶苏君清遇公子这边请。”魏闫笑着将两人引至早已备好的席位上,由始至终墨卿都不曾出声,以至于没一个人发现他们当中混进了一个女童。    墨卿保持着胜似没有的存在感,迅速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武林各派代表,大概有三十多人,都是一派之主。如今武林几乎八大派的天下,除了藏月山庄庄主在场和苍山的扶苏君陆翎来了,其它六派都还没到。正想着这些,她便听到在场之人皆在讨论斋月楼掌门身故之事。不过到底是有地位之人,脑子不像那日茶楼中的听客一般简单。    “如今天下动荡,若是贸然断定此事是十七所为,便是与落月崖彻底对立。真打起来,对我们都没好处。”    “对,此事还需再看落月崖态度。魏庄主已下贴相邀墨卿,且看他来不来。来了好说,若是不来,我们便要做好准备了。”    “依我之见,此事十有八九是墨卿所指使。他行事素来随心,听闻他已出关,许是想拿我武林各派当练手罢!实在是歹毒至极!”    墨卿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有些义愤填膺的老兄,只见他一脸正气,好像一下秒就要抄起剑去除魔卫道。    “此话也有理。无论如何看,莫掌门之死皆与十七有关,十七只听命墨卿,那不就等于是墨卿所为,他先前也曾直言有意于斋月楼心法。”    “唉!按老夫之见,必是墨卿所为无疑。斋月楼请了张翟之张先生,张先生也断定所用之刀为留客,所用之毒为极乐。墨卿向来狂妄已久,如今出关做出此事,也在常理之中。”    “话虽如此,但此事事关武林动荡与否,还需再谨慎,只怕着了有心人之计。”    “也是。若说起对奇毒与兵器之伤的了解,还当数药仙鹤归公子。若是鹤归公子前来,也能请他看看莫掌门身故是否有隐情。”    “我已下了请帖,只是鹤归公子素来行踪不定,也不知他是否会来。”魏闫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声,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作为这次武林大会的牵头人,要是不能妥善处理好斋月楼之事,怕是会给藏月山庄惹来一身臭名。    “扶苏君,你觉得呢?”一旁,轻而不柔,带一点浅浅温柔笑意的声音响起。    墨卿忍不住回首看去,随后便被女子身上的气质所吸引。她虽不算绝色之姿,但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间,皆如春风细雨般温柔。墨卿忽然弯了弯唇角,看向了旁边席位上的陆翎,他果然有些哀怨的瞥了一眼扶苏。    墨卿但笑不语。这位应该就是她小师叔说的长清姑娘了,桃源渡医主宋若的关门弟子。    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扶苏身上。    扶苏笑了笑,似是无意看向了方才义愤填膺那位老兄,眼底幽幽,道:“如今天下不稳,异族对我大成向来存觊觎之心,自然是盼望武林内乱。此等关乎武林安稳之事,自然要谨慎察之。”    扶苏此言无疑是和言之凿凿说莫无枫身死与落月崖有关的人唱反调。若是旁人这么说,免不得被有资历的攻击,只是他在武林众人中地位超然,所以一些人即使对他所言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多言。    魏闫认同地点点头,道:“扶苏君所言不错,此事确实需谨慎。明日鹤归公子便会前来,此事也会有一个定论了。”    见魏闫有心结束这个话题,众人便说起了这段时日武林中大大小小的一些纠纷,顺便调解一些门派与门派见的矛盾。论事一直到傍晚才结束,众人起身准备离场。    扶苏不动声色揉了揉额角,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牵连还要广,还要严重。他牵起墨卿的手,朝她略带歉意一笑:“坐了这么久,累了吗?”    墨卿摇摇头,她觉得听这些名门正派论事还算有趣,名门正派看起来风光无限,底下有多少摩擦和龃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听得越多她就越解气。    “这位小姑娘是?”宋长清刚起身朝扶苏这边看,本想邀他同行走回后院,没想到却看见了他牵着一个女童。    墨卿看了一眼扶苏,扶苏也看回了她一眼。然后她心领神会,抱着扶苏的腿,故意提高了声音:“爹,我饿了。”    众人被孩童清脆稚嫩的声音一惊,连忙看是谁带了孩子过来。定睛一看,没想到居然是扶苏君!    因为墨卿矮,坐下时被桌案挡去了大半身子,她也安安静静坐了大半天,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了有个女娃娃混进了江湖中最高层的论事。    众人被这时咬字清晰、毫不含糊的“爹”震惊了,纷纷目瞪口呆看向了扶苏。    “什、什么?”宋长清几乎是有些失仪地站起,连自己失手打翻了茶盏也没有察觉,脸上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惊愕,她看着笑得无邪的墨卿,一时间万般情绪汹涌而来。    没人注意到素来温柔有礼的桃源渡大师姐在人前失仪了,因为在场议事的武林巨擎们都惊呆了!    天呐!扶苏君竟然有了个如此大的女儿!    陆翎在一边猛摇折扇,险些把折扇都摇烂了才硬生生憋住那汹涌而出的笑声。他压抑地咳嗽了一声,翩翩如玉道:“若无大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也不管魏闫听进去没有,就一拱手头也不抬溜了。再不溜,就会被那群八卦的人逮着他问三问四了,他可不想被凶残的师兄削掉一层皮。    哼哼,用半路女儿挡桃花这种事,亏他师兄能面不改色做出来,真是没脸没皮。陆翎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对扶苏翻了一个巨大的且十分鄙夷的白眼。    墨卿是顶着几十道火辣辣的目光和扶苏离开的,她还能隐约听见身后一些各门师妹的心碎声。她摸了摸脸,忽然生出了一种自己真是罪大恶极的感觉。    “哥哥,你拿我档桃花,可真是一点也不君子了。”墨卿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且不说那些烂漫可爱的小师妹们,那宋长清长得和皎皎明月似的,扶苏居然一点也不动心,她都快要心疼美人了。    扶苏微微一挑眉,然后朝她温雅笑了:“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    “……”    那你可真是有自知之明了。    墨卿忍不住翻了个陆翎式的大白眼,扶苏此人就像黑心棉,外白内黑,连芯都黑透了。    ……    扶苏君有女儿了这个消息如暴风雨一般一夜之间刮遍了整个上阳关,去茶楼中听小道消息,必定会听到这个。一时间,无数美人为之心碎。    第二日,墨卿难得早起。虽说是早,却也没有扶苏早。她每日比扶苏晚睡,却比他晚起,以至于还没见过扶苏的睡相如何。    见她醒来,侍女上前为她穿好衣裳,又打来水为她浣面洗漱。然后墨卿得知,扶苏和陆翎一早就被魏闫请去下棋了,听说是有要事相商。    “扶苏君说小小姐若是觉得无聊,可在庄中走走。只是庄中如今人多手杂,还请小小姐不要走到前院去。”    墨卿点头应下,打算随意逛逛。    一路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子路慢慢悠悠走着,似乎是昨夜下了一场夜雨。朦胧的晨光,舒展的兰叶,微绽的兰花,和一只翩跹的、正在收翅的蝶,掠过兰花时轻轻一点,是说不尽的温柔。    墨卿的脚步忍不住慢了下来,五官变得极其敏锐。    流连花枝的微风,似远似近的鸟鸣,沾染着湿意的花香。    一时间,她只觉得心境澄空。    好似那些过往的深仇大恨、悲欢离合都成了消弭的云烟。    空空如也的丹田忽然有了一丝波动。    她浑身一震,蓦然回过神来,一瞬间险些分不清自己是身在何处。站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反应过来,镜花水月的最高层的玄奥之处,似乎与心境有关。    她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她心境不稳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要是真能放下一切执念做到心境澄空,她早就得道飞仙了,还呆在这凡间做什么。    墨卿脚步一转走出了清幽的竹林,面前是植满了雪白花树的院落,花瓣飘摇胜似人间仙境。    美人在院前的花树下俯身撒着谷子喂鸟儿,烟蓝长袖下,纤纤素手尽显温柔。    墨卿认出那是喜欢她半路爹的宋长清,本想上前和美人打声招呼,又觉得对方现在可能恨死她了,便摸了摸鼻子,有些遗憾地转身准备走开。    还来得及转身,喂完鸟儿的宋长清起身便看见了墨卿,先是呆了一呆,面上浮现出颇有些复杂的神情。垂眸看了一眼地面,她抬首朝墨卿柔柔一笑,道:“七七早呀。昨日是我失仪了,真是对不住。你吃过早饭了吗?”    墨卿一时摸不准她说什么心思,难免恶意揣测宋长清是面善心恶,于是只是无邪一笑,道:“多谢姐姐,我吃过了。”说完,她作势要走,“我要去去找爹爹了。”    听到墨卿对扶苏的称呼,她眼中掠过难掩的黯然,不过只是片刻,她弯着眼睛柔柔一笑,轻声说:“等一等,我昨日做了桃花糕,你带些路上吃。”    只见她转身走入小院,不过片刻就提着一个素雅的小木盒走了出来。    她半蹲着把小木盒交给墨卿,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不知合不合你口味,若是喜欢,可以过来找我。”    她的手很美却不算十分细腻,指尖有一点因为常年拣药与配药磨出的薄茧,摸墨卿的头时力度也是十分轻柔,单单这样看,墨卿会觉得这真是个温柔至极的姑娘。    又谢过她,墨卿拎着小木盒随便寻了个小石桌坐下了。她倒要看看,世上是不是真有这种温柔至极的人,江湖中人将桃源渡的宋长清传得如何如何悬壶济世,如何温柔有礼,她其实是不怎么信的。    人心多恶,怎会有如此温柔之人?    墨卿散散漫漫一笑,然后打开了小木盒,并恶意揣测——    下了毒?或者下了点让人会怎样怎样的药?再不济也是准备了两份吧,她一份她的老爹一份。    打开后,她有点惊讶地一挑眉。沉默了良久,她弯了弯唇。莫名觉得心情有点好,原来还真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小木盒中只有正正好的一份桃花糕,正好是孩子的一份食量,浅浅淡淡的桃花香,雪白带点粉的花糕,加了一点消食的草药。她吃了一块,忽然发现甜食竟然也还不错。清甜不腻,桃香浅淡,确实是十分好吃了。    心满意足吃完一盒桃花糕,墨卿拎着空空的小木盒走上回廊,准备明日把木盒还给宋长清。    墨卿哼着前两日路过村庄学会的小曲,慢悠悠往回走着。想着扶苏差不多也回来了,看在这盒桃花糕的份上,她就给长清姑娘说句好话吧。    侍者从回廊下匆匆走过,谈话声压得极低,却依旧传入了听力极好的墨卿耳中。听着侍者的谈话,她原本算是极好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一点凉意从后背窜起!    “落月崖竟派人来了!”    “曲清衡来好过那个魔头来……快走吧,我可不想到前面去侍奉。”    曲清衡竟然敢来,他还真是胆大包天!他既然敢来,那说明斋月楼之事他已想好说辞,依对他的了解,他应当是十分乐意承认十七与此事有关,毕竟他不喜十七很久了。    墨卿越想越觉得这都什么些什么事,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赶回院中。    得把曲清衡可能干的事和扶苏说一下,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正皱眉快步走至回廊转弯时,墨卿毫无征兆撞入了一人怀中,一点幽幽冷香沁入鼻尖,她浑身一震,当即就要脱开身去。    不料,被一只手死死按住。温温和和,带着点深深笑意的声音慢吞吞响起:“教主,属下找您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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