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喷金猊,帘上银钩。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 丝竹靡靡,低声诉说一点香旎。堂中衣着轻薄的舞姬一颦一笑甚是动人,堂下座无虚席,二楼隔间里坐着不知多少老饕,虎视眈眈等着一会的重头戏。 墨卿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坐在隔间里,从这儿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台下翩然起舞的舞姬,她的视线正正落在对面隔间里。 她稍作易容,一头青丝银冠半束,眼尾微挑,拉出三分散漫与凌然,活脱脱一副贵人做派。 老鸨是个极有眼色的,见了她的衣着气度,满面笑容将她迎到了二楼隔间。墨卿也不含糊,直接点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清倌上来伺候,然后扔了几片金叶子出去,反正十七钱多,也不在意她挥霍几片金叶子。 清倌是个刚及弱冠的俊秀男子,眉目清淡气质如水,还带着一丝清倌的青涩。 “贵人是为了绿腰姑娘而来吗?” 他声音也如人一般,温淡如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说罢,他及时为墨卿续上了一杯佳人笑。 墨卿的腰骨更懒了几分,浑身都透露出一种名为惬意的气息,她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感觉很是畅快。 这种逛花楼的日子,实在是……太让人怀念了! “倒也不是,只是来看个热闹罢了。” 她声音特别,带着浑然天成的沙哑与风流,稍稍压低后更显得低沉与勾人,语末还带着几分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散漫。 “你叫什么?”她晃着酒杯,抬眼看着这个与扶苏有那么一丝丝神似的清倌,难得有点兴致。 “奴名九两。”他眉目不动,语气很是平常自然。 墨卿定定看了他半响,那副懒散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眼角止不住一抽,心中生出的复杂情感难以言喻,就好像一只纤尘不染的白鹤,偏偏叫元宝,让人实在是绷不住脸皮。 不等她说什么,九两便敛目一笑,温声说:“奴知道贵人想问什么。奴是被九两银子买入楼中的,所以就唤了九两。” 看着温柔清淡的美人,想着那极具铜臭气息的名字,墨卿沉默了一会,忽然懒懒一笑,喟叹道:“这名字比那些莺莺燕燕别致多了,好听。” “你是怎么被买入万花楼的?”墨卿问这话时正看着大堂,堂下看客显然知道重头戏要来了,都有些按捺不住。 “家贫,正值荒年,只能用奴换些银钱了。”说起往事,他依旧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温柔,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墨卿笑笑,没有再问。 看来万花楼中不全是杀手,也有这种真正的小倌与风尘女子,不过那个花魁,肯定是东瀛蛛探,今夜可以去听听墙角了。 一曲琵琶柔肠百转,承合回转间是道不清的情意与娇柔。一抹鲜红殷然,珠玉点缀在腰间随着舞动泠泠作响,眼中波光流转,盈盈似月。琵琶反弹,十指如玉,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不愧是万花楼的花魁绿腰,只看那抹纤纤细腰就能让人心驰神往。 墨卿不动声色看着堂下看客,再慢慢环视了一圈二楼各个隔间,除了对面的隔间依旧没有掀开竹帘,每一个隔间都打起了竹帘,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她看着对面那间由始至终没有拉过竹帘的隔间,举杯饮了一口掩去了眼底的思索。 看来有意试探的不止她一人,还是要多几分心眼。 一舞结束,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味,绿腰已款款下台,留下了风姿仍在的老鸨,端着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开始竞价。 一时间,漫天叫价声不绝于耳,每人手中的木牌上,银两翻了又翻,甚至有人喊价喊得满目通红,大有拍不到就想杀人的意思。 墨卿胡乱写了个数目滥竽充数举了一会就放下了,看起来半点也不感兴趣。 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来,她的钱都在落月崖,现在用的都是十七的,她虽然缺德,但也做不出拿十七的钱去买花魁这种荒唐事。二来,买下来的是美人还是蛇蝎都不知道,看看就算了。 然后,她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位九两美人,眼力十分好,能清清楚楚看见每一个举起的木牌,还能精准无误看出上面已经翻了好几倍的数目。看来这位美人适合去算账,落月崖好像还缺个得力的账房先生。 一壶佳人笑喝完,今夜的花魁最终是被清风派掌门买下了。 清风门是属于秦淮一带的江湖门派,比不了七大派,却也算秦淮当地的有名门派。清风门主最终以五千两抱得美人归,墨卿斜斜瞥了那位门主一眼,心想这位门主可能真的要两袖清风了。 目送清风门主带着美人意气风发要了最好的雅间,挥金如土的教主一回头也让老鸨给她来了一间最好的雅间——紧挨着清风门主的那间。 听墙角嘛,离得近才能听清。 墨卿毫无留恋将十七的钱花了出去,还要了两壶最烈的酒。 房中,美人低眉垂目,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不欢喜,声音依旧是那种清淡的温柔:“贵人,奴伺候您更衣。” 墨卿指尖一弹,一点药粉无声融入了烈酒中。 她亲自斟满了两杯酒,朝美人和颜悦色笑道:“不急,先陪我饮上两杯。” 九两看着她和颜悦色的笑,莫名觉得有些发凉,他依言落座,也没有拒绝,只是端起酒杯慢慢饮完了,连喝酒也是一派赏心悦目。 不出半刻钟,他已双目迷蒙,然后就无声无息栽倒在了桌上。 墨卿喝完手中那杯烈酒,然后将他轻轻松松抗到了床榻上,然后讲她往里一推,再用锦被一盖,压根看不出里面还有个人。 墨卿翻出面具往脸上一扣,脱下了宽大华丽的玄色外袍,露出里面不打眼的夜行衣。 不过是一瞬,琉璃灯中烛火一晃,屋内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她无声无息落在了隔壁房间的窗棂上,如一道月影,隐匿在了黑暗中,没有一丝声息。 床榻上,娇声软语不断传来。 “门主,最近不是传有东瀛小贼么……那些大派就没商量好怎么对付?” “嗯……”清风门主的声音显得有些迷蒙与醉意,“那可是有武林令的门派该操心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门主,您可是武林的中流砥柱呢。”女子低低笑了一声,无端妩媚,像鲜艳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听说大半个月前扶苏君的女儿险些被杀手给害了呢,武林的那些大派就没查出点什么吗?” “查……怎么能不查。我听说——扶苏君好像查到了眉目,查到背后主使了,上次听旁人说的,谁知道是不是……整日一副君子模样,装模作样真是惹人厌烦,真当自己是武林中心……”清风门主唠唠叨叨念了下去,不时嘟囔几句,似乎是半梦半醒的人。 绿腰可没有耐心听他唠叨,声音更妩媚轻柔了几分:“对,那些大派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小派,特别是这种大派的代表弟子,最是装模作样了,表目和和气气,背地里不知怎么鄙夷呢。武林令向来是他们拿,武林大小事也是他们管,小门小派人家都不放在心上呢……你是不是,我的门主?” “就是!”清风门主像一只梦中垂死挣扎的猪,被扎到了心窝上,猛地嚎了一嗓子,又软绵绵躺了下去,“要我们干什么……他们自己管不就得了。什么希望各门派一同繁荣,他们只顾自己罢了……” 墨卿无声无息听着,一点讥诮凝在唇边,觉得这个清风门主实在是猪狗心眼,喝点迷魂酒就以为得道成仙天下都以他为尊了。 刹那间,她目光一凝! 这里除了她,还有旁人在干和她一样的事! “谁!”女子一声暴喝,先前的妩媚与娇柔荡然无存,唯有用鲜血堆出来的森森杀意。 在她暴喝的那一瞬,她就已跃到了轩窗边。月色遍地,凉风从窗外卷入,外面却空无一人。 没人? 她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容此刻冷若冰霜,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森然杀气。她拿起一个精致摇铃,微微一晃,铃声在夜色中清脆传了出去。 决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此时,墨卿正翩然翻入旁边房间的轩窗。 不过瞬息间,又一人从从容容落入屋中。 月色为那人清隽的眉目添上一层朦胧,更生出了三分温雅。 墨卿不紧不慢披上那件华丽的外袍掩去身形,才看向来人,眼尾微扬,勾出了三分轻飘飘的暧昧不清。她笑,微微沙哑低沉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勾人。 “竟没想到,扶苏君不仅会逛花楼,还有听墙角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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