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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的大漠自诞生在这片九州大地起就是安静宁和的,落日里那一缕孤烟在幽幽的驼铃声中直插云霄,余晖笼罩着整片整片的沙地,空气中弥漫着的温暖和煦,让人由衷地感到舒心和惬意。  而时至今日,几十年来的战火狼烟,金戈铁马,使得这方地界焦土千里,当地居民被迫远走他乡。  战乱四起,这片土地也鲜有商队往来。  落日依旧,不见孤烟,不闻驼铃,只余嶙峋的怪石伫立在漫天的黄沙之中,好不凄凉。  临近酉时,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没有了午后日头的毒辣,也不若夜晚北风的寒意,对于赶路的人来说也算是最佳时辰。  一众骑兵约莫八、九百人,匹匹骏马皆似蹄下生风,呼啸而过,正是横行沙漠外,神速至今称。  为首的将军十七八岁的样子,跨一玄色千里马,佩赤金柄长剑,身披轻甲,一双浅桃花却硬生出了几许不可言的凌利,眉头微蹙,三千青丝高束于金冠之中,倒是颇显得风资卓越。  少年一手不住地挥鞭策马,周身充斥着忧愁与不安之色,猩红披风上的金丝巨蟒在疾行中格外狰狞。  驾——驾——,吁————  “报——,殿下,军师,此处距云链山不足两公里。”  这小将军正是刚继位不久的阜宁王离岳,阜宁离氏世代为将,在军中威望颇深,先王爷离霆天生神勇,奇谋遁甲,无所不通,穷其一生,终为卫国清除障碍统一四境,在世时更是总览三军,大权在握。  离岳闻言抬手示意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和军师两人找了处避人的地方回过头问道:“师父以为如何?”  “千里云链孤入云,云行深处不见山,山险林深,况天色将晚,实不宜再行军,绕道而行方为上策。”  军师本家姓杨,乃是先王爷生前挚友,追随多年,又兼是离岳的授业恩师,在军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可言喻。  “师父,我们此次在玉门与戎狄大战耗时日久,燕京政变已经半月有余,族兄手里的兵马恐早已抵抗不住,如果绕道的话,最起码要多出两天的路程,耽误不起,这云链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鹏与,不是师父不顾许国公的安危,只是你要知道,山高林深,况夜中行军,兵家大忌。”  杨军师改口叫了离岳表字,离氏重压之下,而他自己却远在千里之外,这般有心无力的愤慨下,是断然无法像平日那样镇定自若的。“再者,许国公近年来与太子的动作可也不似空穴来风?”  “师父,你怀疑族兄?”离岳说罢下意识将剑握在了手中,仿佛利剑随时就会出鞘,要将所有阻挡他的势力全部毁灭一般。“虽然不知道实情,但鹏与相信他,所以鹏与必须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赶回燕京。”  要说整个朝堂谁会造反离岳都信,但要说这位族兄会反离岳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其铮铮傲骨是连他自己都只能望其项背的,又怎么会拥立太子造反?  “鹏与,如今兵制已改,我们对军方的掌控不似从前那般牢固,能有多大的胜算?况且蜀中的情况此时怕不比燕京好多少,若真有此想法,也该集合各处兵力从长计议,即使赶不及......他日沉冤得雪,也算报此大仇,如此行事过于莽撞。”言罢回头看了眼肃立的将士,露出几丝无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师父是要我放弃族兄,转回蜀中么?”离岳闻言不由得拔高了语气,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师父要让他放弃那从小待他如亲弟的族兄。  “不是不救,只是怕已无力回天,戎狄尚未击退,老三玉门的兵马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蜀中驻军乃是我阜宁离氏根基,改制后本就空虚,更不可擅离,现在可以调动的仅仅这不到一千人,如何与燕京镇守的十万兵马相抗?”  “师父......”离岳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他知道此去希望渺茫,也不知将要面对什么,更不知如何应对,如今的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知道自己在赌,赌的是这些将士的命,是阜宁离氏的百年英名。  离岳见军师还是不肯松口,当即翻身下马,双膝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父王与伯父去世后,族内人丁奚落,徒儿又是独子,阿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有岳父大人护佑,族兄却只能依靠徒儿了,求师父体谅徒儿,不论有没有胜算,毕竟阜宁离氏与许国离氏同气连枝,即使真的来不及,鹏与也不能看他身横尸街头,被人欺辱。”  “可是......”军师看着远处起伏的山林,还是有些犹豫。  “师父,我才是阜宁王。”离岳抬头看着军师,像是一只瞄准猎物的猎豹,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并不是离岳第一次与军师意见相左,但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决。  “既然如此,缓步慢行,小心埋伏。”军师见此情况终究是松了口。  “是,多谢师父成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入山林,远处的圆日缓缓沉寂于凄凉的地平线。  这一次,终究是一条不归路。  这一次,回家了。    刚刚入秋。  北国的秋季总显得异常的漫长,燕京尤是如此,还没到隆冬腊月就已经是天寒地冻难以出行。  在这种日子里,也许燕京的绝美精致算是人们心中唯一的宽慰。  修长的树枝上每一个枝丫都十分精致,沉浸在夜色中像是被刻意打磨过的雕塑般伫立在路边迎送来往的宾客。  官道上驶过华贵的马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金丝白边的流苏随风飘摆,就像是在风中轻舞的白色蹀躞,优雅至极,同时也暗示着主人富有的家境及不俗的身份。  这是燕京这个冬日里迎来的第一位贵客。  离着宵禁的时间还早,望着长街尽头灯火辉丽的夜市,来往的人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从南自北的江湖人耍把式卖艺,道旁小贩高声吆喝,好不热闹,柳策竟有些惶恐,完全不似离开雀城时的激勇。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离开久了,总还是有些许眷恋。  而坐在车外的小武却是第一次来燕京,兴奋地不住东瞅瞅西看看,就怕眼里落下了什么,他可完全想不到柳策现在心中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何处了。  “爷,小武原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呆在雀城了,没想到爷还真的能带小武来燕京,小武真是太高兴了!”  “爷,小武听说燕京烟云楼的海珍云翅天下闻名,多少人梦寐以求。”  “爷,咱们明天就去试试吧,想想都流口水。”  “爷,爷,你不高兴么?是不是小武话太多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可是爷明天一定要去啊。”见柳策没有反应,小武也闭了嘴不说话,他哪里知道,柳策一句也没听见他的话,不是真的听不见,而是早已经浸在那过往的故事里。  转眼间,穿过幽深的小巷,一座院落出现在柳策视野之中,虽说没了往日的门庭若市,却还是如往昔般的富丽堂皇,自从百里家主关了部分在燕京的生意,举家搬去了雀城,这座老宅子就真的门可罗雀了,这也难怪,他的主人舍它而去,自然是不在乎它是否会感到凄凉,或许哪天就会被彻底遗弃。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诶呀,六爷回来了。恭喜六爷高中探花,为百里氏再添荣光。”一红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府门口拱手而立,见马车近了赶忙迎了过去。  扶着管家的手,从车上下来一身着朱红广口对襟长袍的公子,小武赶忙为其披上了件黑色兜帽大氅,这人身量并不算是高挑,发髻高挽,用一白玉发冠固定,眉眼勉强算是英朗,艳丽的衣衫衬得面色十分白皙,也不知是不是身量的缘故,总显得有几分阴柔。  这便是新科的探花柳策,纵然只是是探花,但这风头却丝毫不比状元郎林尘逊色,且不说富可敌国的雀城百里氏,但是这似潘安宋玉般的面容就足矣令燕京上下的女子为之动容,即使是男人也总戏称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若是个女子定是名动九州的美人。  这样的男人在大卫可不多见,上一个怕也是十六年前了,只是相比较而言,那个被坊间相传“花醉三千客,光寒十四州”的更出众些。  “胡伯的消息倒是灵通。”  柳策莞尔一笑算是回应了管家,举首投足间流露出的温文儒雅和这身份很是相配,只是这嗓音实在让人无法和这样一副面容联系在一起。  一种沙哑,沉重,到了让人生惧的声音。  “这是自然,家主一月前就差人来吩咐说,六爷高中会元,即将来燕京赴殿试,要我们早早准备。”胡伯在前边为柳策带着路。  “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本应该九日前到的,现在也只好参加了殿试再回府,四哥还在书房么?”四爷百里棹自从去年在雀城和老三百里沣吵了一架后,就一个人搬来了燕京的老宅,全府上下没有人知道是为了什么,柳策在当时自然也无从得知,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还是让他看出了些端倪。  “四爷还在书房,六爷晚到了这么些日子,四爷可是担心坏了。”  “胡伯,这一年,四哥在燕京都做什么呢,年时也不见回雀城,老夫人好不思念四哥呢。兄弟几个也说少了四哥,喝酒都没什么味道。”  “也没见四爷一天忙什么,就是应酬下朋友,到处去逛逛,闲暇了稍稍看看生意。”  胡伯一路扶着柳策进了里院后离开,柳策也示意小武先退下,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昏黄的光晕隐约从房内透出来,也不见人影。  “四哥,我进来了。” 柳策扣了扣没人回应,顿了顿也就推开门很是随意的进去了。  书案后一位墨绿色衫子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伏案而睡,墨玉发冠将满头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的束起,眉头微微起皱,满面倦容,似乎是忙了一天疲惫不堪,却又担忧着什么事情,在雀城时就属这个四哥对柳策最好,或许是因为他姐姐的缘故。  柳策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大氅,蹑手蹑脚的走向书案披在了男人身上,想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头却又不希望吵醒他,只好作罢。  出了书房,踏着满地月色,柳策开始打量这个地方,内院相比门厅少了几分富丽,却多了几许宁静,几分平和,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你来了。”柳策转过身去,百里棹正依靠在门栏上,身上还披着那件黑色的大氅。  “许久未见,四哥好像清瘦了许多。”  “你的声音?”百里棹听着柳策的声音很是惊异的问道。  “毁了,不过没关系,要让家主信我总得有点筹码给他。”  百里棹将身上的大氅又重新披在了柳策身上:“你终究是答应了他。”  “是啊,你就是为了这个跟家主闹翻的么?不值得的。”  “也不全是,你真的愿意么?”  “家主说的也没错,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自然能打洞,我来是最好不过的了。”柳策自嘲般的笑了笑。  “你姐姐不会愿意看到的。”  “长姐那里,子眉会有一个交代,只是此刻长姐还不知情,望四哥可以暂时不要告诉她。”  “我没用,保护不了你姐姐,如今就她连交待事情也做不到,罢了罢了,随缘吧。”说着百里棹转身进了屋子,只留下了柳策独自一人,看着幽幽的月光。  望着紧闭的房门中散出来的灯光,昏黄、静谧,柳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该说些什么,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柳策知道,其实自己该唤他一声姐夫的。  一年未见四哥,他似乎变了许多,自己也变了许多。  这样的四哥是那么的陌生,或者说这样的自己是那么的陌生?  这一趟,究竟是为了百里氏,还是为了他自己,柳策不能给出一个答案,也不能离开,这终究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前路如何都怪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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