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臻、姚隠姐妹触怒天颜,暂且关押在天牢。姚隠不过误挨了几鞭,伤势不重。姚臻却因为伤势太重,一直没有醒过来。太医来看了之后说,“没伤到筋骨,只是需要静养。”姚隠随手摘掉身上佩的玉环硬塞给了太医了事。姚隠看着姚臻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中烦躁,到了晚间,有小侍带了换洗的衣物和跌打膏药,是琉璃。 只见琉璃身着朱色常服,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挽着一个布包袱。看见姚隠,连忙奔了过去,还没开口,先低下头,不一会儿,两肩松动,竟是哭了。 姚隠爱怜地看着他,宽慰道:“我没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琉璃抬起头来,也不抹泪,伸手整理姚隠的衣衫,哽咽道:“才出去没多久,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琉璃不一小心触碰到姚隠的伤口,姚隠受不住地“嗤”了一声。 “哪里受伤了?让我看一看。”说罢撩起姚隠的衣衫,只见横七纵八的巨大伤口遍布在姚隠白皙的脊背上。 琉璃一边为姚隠上药,一边问:“这都是怎么弄的?” 姚隠忍着痛,往姚臻躺着的方向努努嘴,无奈道:“我还算好的。不过扑上去替四姐挡了几鞭,楚王才可怜呢,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琉璃为姚隠上好药之后,又细心地为她整理好衣裳,叹了一口气,道:“小人不过是个奴才,不好置喙殿下家事。只是殿下日后行事还请三思。今儿个好端端地出的门,怎么转眼就弄得一身伤。不说陛下,就是我……我们,看了也心疼。” “怎么说话呢!陛下?陛下可不会心疼。没准陛下都没有看见我受伤呢!”姚隠自嘲地一笑,继续逗琉璃,问,“我们是谁?” 姚隠温柔地看着琉璃笑了,似乎看到他便心情愉悦似的。可是很快她皱起眉头来,对琉璃说:“好了,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怎么了?”琉璃疑惑地问,“我只想陪着你。” 姚隠摇摇头,拉过琉璃的手放在自己怀里,说:“这里不安全,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事不会善了。”姚隠又看向姚臻昏迷的方向,目光充满了担忧。 “殿下。”琉璃担忧地望着姚隠。 “你要好好的。”姚隠顺势将琉璃的身子搂在怀里,说,“我想过了。这几年京城不太平,我等不到成年之后加冠就国去封地。过几天,等时机成熟,我就向母皇请缨去封地,等她们几个斗去。若是不成,我便自请出家,到某个道观修行,她们总不能连这个也拦着吧。” 琉璃在姚隠怀中乖顺地点了点头,说:“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姚隠高兴地笑起来,笑得容光焕发,轻轻地吻了吻琉璃墨色的鬓发,亲昵地说:“好,无论怎样,我们总是在一处。” 琉璃秀丽的脸庞也浮起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二人四目相对,姚隠才含着笑,推着琉璃说:“快去吧。” “嗯。”琉璃将布包袱打开,里面是姚隠平常穿的几件衣服。食盒里面是姚隠平常爱吃的几个小菜,一壶花雕。将饭菜摆整齐,琉璃才收拾妥当,亦步亦趋地走了。 姚隠没有胃口,拿着酒杯小酌了几口。这时候,姚臻醒了。 姚隠连忙过去搀扶,问:“四姐,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 姚臻问:“这里是哪里?怎么回事?” 姚隠将当时的情景一一说了,姚臻明白过来,挣扎着对姚隠作揖,谢道:“六妹,你救了我的命。假以时日,必报之。” 姚隠连忙将姚臻扶起来,说:“自家姐妹,相互扶持,本是应该。四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做妹妹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蒙难而不救吗?”姚隠此话说得极为诚恳,她自幼不是造作之人,姚臻信了七八分,更是感念她的姐妹情谊。 虽然如此,可是姚臻毕竟受了伤,动弹不得,又想起今日的事,情绪不高。 姚隠宽慰道:“四姐刚才一直没醒不知道,听闻今日傍晚,母皇已经将德贵君迎回了昭阳殿。” 姚臻抬起头来,惊喜道:“真的吗?那很好。”大概是自己挨了一顿打,换得父亲往另一个地方待罪?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姚臻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苦涩地说:“我原本也不信,母皇竟然真的想杀我。” 姚臻与姚隠自幼并不亲近,姚隠性情冷情古怪,大了之后不愿与诸姐妹往来,这次能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也是姚隠生性良善。即便如此,姚臻性情稳重,若不是今日受刺激太过,也不会忍不住向这个突然示好的妹妹倾吐心声。 姚隠不知道姚臻心里想什么,不过今日勤政殿那一幕,真的像母亲狠心要将不听话的女儿打死,让人不误会也不行。姚隠心中也寒,却勉强宽慰道:“母皇今日是听信了小人挑拨,一时糊涂,才下的狠手,估计这会子已经后悔了。四姐就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忧思伤身。” 姚臻见姚隠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答话,冷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姚臻勉强站起来,说:“我们这个陛下,心里只有自己,难道还有别人吗?” 姚隠自幼不受宠,听到姚臻抱怨,也不能同她一起挑君母的刺。 这时,内官前来询问楚王伤势。 姚臻说:“烦请中贵人往王府传个话,就说我这几日歇在宫中不回去了,让她们派个得力的人来,将我书房书桌上正读的书拿过来。太傅那里要求高,这几天我不愿意耽误功课。顺便带几套换洗的衣物。大内官为我送了信,府上自然有人打点。” 那内官迟疑了会儿,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姚隠看着姚臻平淡无波的脸,总觉得她是在谋划些什么。 这厢顾昔在王府好好呆着,楚王自从那一日进宫之后,一夜未归。顾昔知道姚臻进宫是为了她父亲的事,她是皇帝的女儿,在宫中住一晚有什么要紧的。府内服侍多年的老人却知道,自从姚臻封王开府以来,皇家规矩森严,没有留宿宫中的理,不免担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府中往宫内打探消息,也都说不知道什么事,竟连一个信也没传出来。 顾昔全然不知楚王府忙得人仰马翻,只在屋内发呆。今日说好了有裁缝要来府上裁衣。裁缝去后,顾昔一直恹恹地斜卧在藤椅上,有童子手捧一蒙布盘子进屋,跪下回禀道:“公子,殿下有话要说。” 顾昔本以为是送今日量好的衣服,回头,见是一张陌生面孔,忙坐起来,疑惑道:“殿下从宫中回来了?” 那童子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是齐王殿下。” 四皇女姚巳?顾昔一惊,见周围果然一个人也没有,问:“什么事?” “殿下要奴才转告公子,将此物放在楚王府书房的密室中。”童子伸手,将方盘交给顾昔。 顾昔愣愣地接了,方欲揭开蒙布,听见童子说道:“公子等奴才走了之后再揭开。”那童子见顾昔迟疑的模样,又说了一句,“公子若是心有犹疑,殿下有一句话要我转告公子:勿忘少年之志,月下之诺。奴才告退。” 等那童子走远了,顾昔才回过神来,揭开蒙布,盘中放了一件金黄色的袍子。顾昔慢慢地将衣袍展开,只见该袍圆领、右衽,九条张扬舞爪的绣龙盘附其间,一双眸子似乎正在盯着顾昔,栩栩如生。 顾昔“啪”的一声失手将衣袍掉在地上,呆若木鸡:这是一件龙袍。 本朝法律,民间私藏龙袍者,以谋逆罪论处,诛九族。 到了晚间,顾昔要睡下了,听见府内人仰马翻一番,不一会儿,一人过来敲门,听声音是个女人,问:“陆公子,你睡下了吗?” 灯都熄了,睡没睡下你看不出来?顾昔不知道有什么事,下床披了一件披风,提了一盏煤灯,开门问:“什么事?” 所谓灯下看美人,愈发显得顾昔眉目生动,艳若初棠。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管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陆公子,救救殿下吧。” 顾昔一愣,连忙扶起管家,问:“怎么了?” “殿下的生父,德贵君在宫中出事了,殿下在陛下面前为父亲据理力争,陛下震怒,罚殿下禁足。殿下在宫中不知如何,如今已有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 顾昔低垂眼帘,状作不解,疑惑地问:“陛下到底是殿下的母亲,殿下在宫中,能有什么事?” “陆公子你有所不知。按例,诸侯王不得留宿宫廷。王府这会子才得到殿下的消息,说是要在宫中住几天,让我们给她带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书房的书。这必定是宫中有事却不方便说,殿下这是在和我们打哑谜呢!我们几个蠢笨,听闻殿下素日夸赞公子聪慧过人,且公子又是殿下的身边人,一定知道殿下此举的深意。” 身边人?顾昔来不及反驳,问:“衣服呢?” 管家将衣物呈了上来,顾昔仔细翻看了一番,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两套中衣,一件大褂。 顾昔又问:“书呢?” 管家将书呈了上来,是一本《汉乐府》。顾昔反复翻看了两遍,书很普通,是一本用旧了的孤本,只是做了很多标记,顾昔看了很久,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管家着急地问。 顾昔双手扶额,道:“容我想想。”说罢带了书进屋顺便带上了门。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油灯下,《乐府诗集》默默地摊在案几上,翻开主人正在读的那一页,是一首《箜篌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原来,她需要我去救她。这危急,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圈套?夜里,顾昔望着烛火怔怔地想:所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爱上杀母仇人,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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