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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宅建筑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着实符合中原第一盐商的气势,只是这华丽的外表下,却隐隐透出一股腐朽的气息,不免让人深觉惋惜。  顺着回廊东拐西拐进|入一处跨院,竟是一个风景别致的小花园,当中小桥流水,山石秀木,小榭亭台,清幽雅致。  忽听假山后传来响动,循声而去,便见一位清秀俊雅的少年正在弯腰修剪新竹,去密留稀。见有人来,他猛地抬头,那是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像不曾沾染任何尘世污垢一样。或许是被眼前二人超凡脱俗的样貌和气质震慑,竟慢慢直起身子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轩辕一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问:“可是兰家四公子?”  那少年身材羸弱,面容清瘦,一袭面料普通的灰布长衫,与方才锦衣华服神采奕奕的两位哥哥形成鲜明对比。他听到轩辕一扬的问话,愈发局促不安了,不断搓着沾满泥污的双手,点了点头:“是。”  轩辕一扬继续问:“公子面色不华,想必身有隐疾,在下的这位朋友略懂医术,不如让她帮你把把脉如何?”  他低头搓着手,讷讷道:“这……”  上官心心上前一步,温柔笑笑:“我们是观火阁派来寻找失窃玉玦的人,我叫上官心心。公子不必担忧,我只是想帮公子把把脉而已,不会随便给公子开方子抓药的。”  他终于不再搓手,抬头怯生生看了看上官心心,轻轻点了点头:“好。”然后指了指月门方向:“我的书房在那边,不如去书房吧。待我把手洗干净,也好让姐姐帮我把脉。”说罢,引着他们向月门方向而去。  书房很窄小,屋中摆设也极其简单陈旧,书架上倒是满满的书,涉及诗词歌赋、绘画书法、历史天文、山川地理、医药民俗等等,包罗万象,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公子,与他的两个哥哥简直天壤之别。  她默默为兰云安把脉,轩辕一扬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他随便翻了几本又放回原处,回身默默看了会儿平铺在书桌上的一幅字画,那是一幅水墨画,桃源深处,两三人家,上题:武陵春色。  她把完脉,站起身子说道:“公子脉象奇特,数迟交替,或滑或涩,应是中了毒,所幸毒性不深,我需要回去斟酌一下方可配置解药,不知公子可还信得过我?”  兰云安跟着站了起来,一脸的惊恐困惑:“我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怎么会有人下毒害我呢?”  她温和浅笑:“公子不必担忧,有我们观火阁在,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公子只要按时服药,安心修养便好。”  兰云安默默看着她,突然清瘦的面庞微微红了红,低垂下眼眸说道:“姐姐还是叫我云安吧,云安自然信得过姐姐,定会按时吃药,好好休养。”  轩辕一扬已经迈步走了出去,淡淡丢下一句话:“走吧。”  兰云安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人已经走远了,只能看着上官心心尴尬地笑了笑,上官心心急忙安慰他:“不用管他,他性子虽看似冷淡了些,心地却是极好的。”言罢,随后追了出去。  穿过月门,走了不远又拐进一进院落,迎面一道华丽精美的垂花门,轩辕一扬停下脚步:“前面是女眷居住的内宅,我不便进去,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去别处看看,半个时辰后在前厅会和。”  她应了一声:“好。”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沿着抄手游廊拐进另外一道月门,却是内院的后花园,园中一湖莲花摇曳生辉,远远可见湖心亭里卧着一位婉约美人。  低眸想了想,当是兰家大小姐兰云琴了。  飘身落于亭中多时,兰云琴始终不曾察觉她的存在。  多年后,她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兰云琴时的模样。  那日,阳光正好,微风徐徐,身畔莲花摇曳成阵,兰云琴身着一袭水粉曳地长裙慵懒地靠着檐柱斜卧在栏杆旁,修长嫩白的手臂伸入湖中,葱白手指落在清绝隽永的莲瓣上。她五官精致又清淡,像工笔画中走出的绝世佳人,唇角含笑,眼中滴泪,一种幸福又痛苦的神情纠结在她娇俏的面庞上,我见犹怜到了极致。  徐徐荷风中,传来她低吟的诗句:“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上官心心忍不住低低叹了声气,自古“情”字最磨人,都把如花似玉的美人折磨成痴人了。  兰云琴听到身畔传来一声叹息,缓缓转头望去,目光里惊异一片,她怔怔看了看上官心心,又怔怔地转过头去看了看一湖莲花,再怔怔地转过头来看上官心心,忽然猛地起身冲过去一把握住上官心心的手,惊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是莲花仙子对不对?你知道我想念阿昊所以现身帮我的对不对?我已经七天不见阿昊了,我好想念他,你能帮我找到他对不对?”  上官心心见她水剪双眸中泪意一片,温和笑笑回答她:“白君昊今日刚刚返回清城,想必很快就会来见你了。”  兰云琴瞬间滴下泪来,脸上的笑却比夏花还要绚烂,冲着上官心心深深福了一礼道:“多谢莲花仙子!”  上官心心不好实言相告,怕她难为情,索性道了声:“不必。”飘身离去了。  晚饭的时候,轩辕一扬因为白天的事情说了南宫珞珞几句,她便愤愤不平地转身回了房间,饭也不吃了。  上官心心叹气:“珞珞一个女孩子家,不好说出口很正常,你干嘛一回来就怪她?不吃饭夜里饿坏了怎么办?”  轩辕一扬翻白眼儿:“她像个女孩子吗?放心吧,饿不死她,肯定白天吃多了,这会儿也吃不下,借机会跑了。”  她也忍不住翻白眼儿:“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他夹起一块鸡腿正准备放到她的碗里,听到她的话,抬眼看了她一下,转而把鸡腿夹回了自己碗里,然后默默夹起一块土豆放到了她的碗里。  她被他气笑,忍着笑低喝了一声:“轩辕一扬。”  吃过了饭,他们回到房间里讨论案子。  她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分析:“如今看来,兰鸿、兰云杰、兰云豪、兰云安都中了噬心蚀骨毒,下毒之人是想把他们活活折磨死,这是多大的仇和怨啊。如果只是为了复仇,干嘛又要偷家主信物呢?他不知道偷了家主信物,一定会引出观火阁吗?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坐在对面的他浅啜了一口茶,抬眼看她:“谁说偷家主信物和下毒的就一定是同一个人?”  她不解:“如果是为了报复兰家,为什么唯独兰云琴没有中毒?”  他缓缓吐字:“白君昊。”  她看他一眼:“你也怀疑白君昊?”  他放下茶盏,手指轻敲桌面:“兰云杰和兰云豪暗中争斗多年,可是近半年来似乎愈发激烈,甚至开始互相攀比奢靡生活,从争夺各种各样珍奇珠宝,到兴建酒池肉林,再到争夺各色女人。前些日子为了夺得万香楼最新推举的花魁凝烟,他们不惜当众大打出手,引为清城一大笑柄。在所有事件的细枝末节中,都出现过长生门的人,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推进事态发展。而白君昊是半年前成为了长生门少门主,势力达到一个鼎盛阶段,半年前认识兰云琴,与兰云琴订下婚约,这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  她目光幽深:“扳倒兰家,还要让兰家名利尽毁,兰家人身心受尽折磨。如果真是白君昊,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与兰家能有什么仇恨呢?如今兰云琴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而他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如果白君昊是罪魁,对兰云琴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他喝了口茶,抬眼看她:“目前也只是推测而已,以我推断,白君昊今夜应该会去兰家,不如我们夜探兰家如何?”  她点头:“好。”  下弦月幽幽暗暗,无边夜色中,两抹黑影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偌大的兰宅,如入无人之境。  路过一进灯火辉煌的院落时,听到里面传来摔砸桌椅酒具的声音和兰云杰的醉骂声,二人相互一望,飘身落在屋顶,小心翼翼掀起一块瓦片,望向室内。  里面的兰云杰把围绕在身旁衣着暴露的艳丽歌姬统统撵了出去,不停地摔砸屋子里的各色物件,疯了一样的大骂:“一群胭脂俗粉都给我滚出去,为什么一个像样的都没有?白衣美人啊,你在哪?我都要想死你了!”  忽然一把抱住不远处的一座玉雕美人,神色莫名猥琐陶醉起来:“如果让我摸一摸你,立刻死了我都甘……啊……啊……疼死了,疼死了……”  他忽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边抽搐一边惨叫,外面的仆人闻声惊慌失措地跑进跑出,又是叫大夫,又是照顾莫名发病的人,忙得一团乱。  屋顶的轩辕一扬看了一眼上官心心,眸子里怒火升腾:“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她原本被兰云杰气得要死,不想看到轩辕一扬一副拼命克制怒火的模样,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拉了拉他衣袖:“好了,走吧。”  他们转而飘进另外一进院落,依旧灯火通明,却安静许多,飞身落在屋顶,掀开瓦片,便见兰云豪侧身躺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床上美人娴熟地推拿着他的背部,而床边垂眸站着他的心腹。  兰云豪回头看了看身后美人,一脸寂寥地摆了摆手,美人小心翼翼退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悠闲地问:“二哥在干嘛?”  心腹回道:“发疯呗。”  兰云豪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竟要把家主之位传给兰云杰那个酒囊饭袋。”冷哼了一声:“想当家主,他也要有那个命,如今传家玉玦找不到,他也没法名正言顺继承家主。”  心腹问:“听说观火阁很厉害,如果他们找到了玉玦怎么办?那您……”  兰云豪唇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所以,我们要在观火阁找到玉玦之前干掉兰云杰,老头子已经无足轻重了,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了算。”  心腹点头:“那我需要仔细策划一下,不要被怀疑才好。”  兰云豪无所谓地笑笑:“无妨,反正他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我,只要做得让他们找不到证据就行。”  心腹应下:“明白。”  兰云豪沉默了一会儿,莫名叹了口气。  心腹眨了眨眼睛,轻声问:“公子似心有烦闷?”  兰云豪又叹了口气:“美人,只可远观矣!”  心腹眼珠一转:“公子不会是说今日观火阁的白衣美人吧,那个美人恐怕不好到手,那轩辕一扬护得紧呐!”  兰云豪嗤笑一声:“江湖都道轩辕一扬不近女色,连江湖第一大美人慕容柔止都不屑一顾,原来不过是因为不曾遇到极品罢了。”  话音未落,兰云豪突然从床上大跳起来,拼了命地浑身上下抓挠:“快……快帮我抓痒,怎么突然间这么痒啊,痒死了,痒死了……”  屋顶的上官心心看了一眼轩辕一扬:“我突然觉得,学会杀人,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这回轮到轩辕一扬笑了。  闪身进|入另一处院落,此处与先前两处院落大相径庭,窄小破旧,屋内孤灯一盏,窗前一道伏案读书的瘦削身影。  贴近窗边,听到屋内仆人声音:“公子,都这么晚了,就不要看书了,累坏了眼睛怎么办?”  之后传来兰云安温和的嗓音:“近来娘亲咳喘复发,久治不愈,前日我研究医书配了几副药,娘亲吃后说有些见效,今夜我再研究研究,再添几味药,或许药效会更好一些。”  仆人说道:“今日不是有观火阁的姑娘给公子看过病吗,听说观火阁医术了得,为何不请那位姑娘帮夫人看看病呢?”  兰云安沉吟了一下,说道:“观火阁客人身份尊贵,今日有幸得上官姐姐瞧病已是三生有幸。娘亲一向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不愿招摇,不喜添事,如今家中乃多事之秋,娘亲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何况,多读些书对我也有益处,我再多看一会儿,无妨。”  仆人不再说什么,倒像似在收拾东西,突然轻轻问了句:“这幅画公子画了很多天了,我只知道好看,却不知道到底好看在哪?公子,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过了好一会儿,传来兰云安带了一丝迷离的声音:“那是我向往的生活。”  她倚在窗边心情说不出的沉重,轩辕一扬轻轻推了推她,使了个颜色,他们便一起飘身出去了。  他们轻飘飘绕过好几处回廊,她始终不说话,又绕过一道月门,他一把拉住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内院白天不方便进去,但是到了晚上却极为方便,一会儿看到人家花前月下缠绵,你可千万不可羡慕嫉妒啊。”  她知道他在故意逗她开心,却也真的忍不住笑了,揶揄他道:“看来偷窥的事情你是没少做啊。”  他点了点头:“所以,我有经验,我教你。”  若论厚脸皮这一点,他实在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及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翻了一记白眼儿。  飘进后花园,他们躲到一处假山后,探过头去,便看到湖边小榭里一双璧人相拥而吻的场景,背景是一湖夭夭荷花,幽幽月色下,美得像一幅泼墨画。  她急忙回过身来贴紧身后假山石,平复心头极速升起的羞赧之情,蓦然抬头,却见身侧的轩辕一扬正低垂着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愈发难为情了,咬唇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真的过了很久,还是她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小榭里传来白君昊带着微喘的温柔嗓音:“琴儿,我每天都在想你。”  之后是兰云琴羞答答的柔美声音:“我也是。”  似乎又过了很久,白君昊的声音已平复许多:“琴儿,如果我做了一些事情会伤害到你,你会原谅我吗?”  兰云琴轻轻笑了笑:“我知道,我不会怪你。”  白君昊讶异低问:“你知道?”  兰云琴说道:“阿昊,如果你想要兰家,就拿去吧。我的两个弟弟什么样子,我自然清楚不过,云安又性情恬淡,志不在此,兰家交到你的手上最合适不过了。我只请求你,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让他们平安度日即可。”  白君昊忽然一把抱紧她,语气低沉而坚定:“琴儿,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会心甘情愿跟着我,永远不离开我。”  兰云琴情深意笃地回答:“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你的,我还怎么能离开你呢?”  之后又沉默了,想必是又拥吻在一起了吧。  轩辕一扬推了推她,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离开。  她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熬出头了,这可真是一个百感交集的夜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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