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桂花树茕茕孑立，从土里伸出一根长而直的杆，一人高后，像是张开手臂拥抱天空，化成无数小枝，留着还算翠绿的叶子，也有秃秃的浅黄色枝干。不惧风雨，坚守阵地。 缘沐把小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手里。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只要我的情感坚贞不易，形消骨立又有什么关系。” 摘自屈原的《离骚》。 为赋新词强说愁，对自己的愤恨藏在揉它的力度里。 手脚冰冷，脑袋清醒。 还不想被他笑掉大牙。 缘沐看了一眼头顶的桂花树——黑幕里的翩翩公子。吁出的口气成雾，成烟，直直上升，又颓下来，消失无踪。 余昇和一群人走过来，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谈笑自如。 如果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黑夜里的眼光就是一道光，从一颗心射向另一颗。 缘沐的眼光闪躲，要看他，又不让他看见她。珍惜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自然也舍不得随意开口。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 她无法求证，这是怎样的情感。 余昇就这么过去了。 树下的那颗扑通扑通的心，随着他的脚步远去，安分了不少。 今天，也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纸条被随手扔在女生公寓的门口垃圾箱。 还在路上溜达的学生们，加快了步伐。在这应景的时节里，天空如愿飘起了小雨，丝丝缕缕，凉透心扉。 “下雨了。”周忆兮把手伸出去，验证是真的雨，不是眼花。 他们走到二食堂的天板边下。 “冲吗？”他无所谓。 周忆兮看中了他身后的帽子，“我昨天刚洗的头发，还不想洗。你这个是不是可以取下来的？” 成南一个转身，“取不……下来。” 帽子已在她手中。 周忆兮扎了马尾，帽子被斜着搁在头上，有随时会掉的不安感。“还是还给你好了。” “我来吧。” “我来。”她费着力帮他衔上。 这会儿功夫，雨已经下大了。估摸着到寝室的距离，头发和衣服肯定会湿。周忆兮隐隐的自责，直接走就没这么多事了。 成南看着后方的同学们，雨下地急，没人预卜先知地带了伞。 雨中有点蓝。 这时候还来食堂，是真饿了。 季恒打着伞，准确无误地停在周忆兮面前，“走吧，我送你。” 环顾四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顺路接，顺地有点远，不买东西，不路过，像是专程来的。 “再不走，老师可要查寝了。”少有的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他只有一把。成南目不斜视，认真地看雨。三个人撑，喉咙不禁发紧。 “可是……” 季恒一把搂过周忆兮，固在右侧的怀里，“你也得先回去，才能给他送伞啊。” 话是没错。 转头看他，雨丝纷飞，顾不上他的表情。成南是不在意的。万一他在意呢。 “啊切！”在季恒的手臂下一震。 幸灾乐祸的语气，“感冒了吧？” 吸着鼻子，“和刚才那会没关系。”扒拉着他“粘”在她手臂上的手。 成南朝空中漫不经心地试探了几脚。冷还好，却要遭受被雨强迫留下的人的关怀备至的眼神。 无论春夏秋冬，有雨的声音，一定是淅淅沥沥的。看雨，等雨停，都很有趣。 明天是元旦节1月1号，现在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 人们都喜欢在最后一个什么的时间里，收整心情，有一个好的ending，有一个新的开始。 被季恒这一搅和，一切又不那么顺心了。 天色已晚。 成南掏出手机，“任羽……” 周忆兮在寝室拿了伞就奔向食堂，透过灰蒙蒙、落珠般的雨里，看见堆在天板边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路上，碰到徒手漫步的，碰到健步如飞的，碰到蹭伞：主人站中间，两人一边一个，头在伞下，身体一半淋雨的。 收了伞，在二食堂找了一圈，商店，精品店都没见到人。 他不等她回来“和好”，却一走了之？ “喂，任羽……” 在走廊上看外面雨雪纷飞，“嗯，不会要我给你送伞吧？” “帮我桶存点热水，脚冰死了。” 成南从背后拿起正在黯然神伤的周忆兮手里的伞，撑开，“走吧。” “你刚刚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我找你好久了，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之前我也说不准在哪，”他就坐在就餐区的凳子上，被她风风火火地“略过”。“但现在……在你眼里。” 进了雨里，伞裙下面，周忆兮歪着脑袋“兴师问罪”。明明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对着前面走，她偏偏面对着他，双脚别扭地赶着，还上了手——手半搭半掉地在他的手肘上。 成南用手指抵在她头上，强行转回去。 “你不冷吗？快点走。” 得意洋洋，“你不只在眼里，还在……” 他突然加快脚步，周忆兮只能小跑着。 “你不是有手机嘛？我以为你会叫任羽给你送伞，所以我都是跑上去，又跑下来的。怕让任羽接走你。所以，我们能走慢点吗？” 听成劫走你。 “手机没电了，所以在等你。”被吹了个满堂彩，头发凌乱，“等你送伞。” 入眼的只有黑夜，妖风，湿淋淋的大树，一两个匆忙行走的伞面。女寝前有一洼水，周忆兮要成南停在水沟盖旁，“你把伞带走吧，我走这檐下，淋那几步脚没关系。” “好。” 他答应地爽快，她听地不爽，“一般不推辞一下嘛？” “元旦节快乐！还有，新年快乐。” 檐下的伞面缓缓离去，露出周忆兮神似感动又非感动的脸庞。 脚在往公寓里走，心跟着他的背影飞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新的一年。 这一年，他们上了高中，多了一个母校，为各自的大学梦在步入最后一个征程。怀揣着梦和远方，遇到了不在计划之中的他们的他们。 有开心，有失落；有付出，有收获。 上了楼，周忆兮还在他突然的那句祝贺里无法自拔。前一句很普通，可后一句，听起来让人心动。 新年快乐。你也是。 早晨里，在赖床的周忆兮听见隔6层楼的地面传来走路的声音，一脚一脚，仿佛用多大的力，走路的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能听出来。 “缘沐，是我耳朵有问题吗？我怎么听到一楼的走路声？” 缘沐已经起来在收拾东西。今天是元旦，醒多早，就能走多早。 “昨天晚上下了雪，外面应该是积雪了，所以走路声音特别大。” 是真的！站在6楼，能看见半个校园裹上了一层白色。没人走动的地面是白地发光的松软的雪，走过的是变了颜色的冰沙。 元旦，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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