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急性阑尾炎而消失小半月的任羽，面色清白，拖着寝室的拖鞋，像是要去食堂买饭，经过篮球场。“你们俩在打球啊？” “你来的正好，下下周三我生日。” 蛋黄色太阳的斜影落在器材室前的空坪上，何志强拍着手，吹着哨子，“今天的运动到这里，班长带着大家把器材搬进去，解散。” 女生们搬完垫子可以先离场，这次轮到男生收拾场地。 “你这衣服湿透了？”李思从里面出来，在门口给季恒搭了把手。 “欸，你没事的话帮我拿件干衣服送来，教室里有备用的。何志强让我等会还去趟办公室。” 李思一伙人在商店里买零食，补充能量。从竹林一路直上到林荫大道。 周忆兮在桂花树旁等缘沐，她忘记带作业下来，跑回6楼。 李思把袋子塞给同学，回到班里。掀开桌子盖，捞起衣服，不带喘气地蹿到周忆兮身边，“季恒在食堂水渠边，帮我送过去，我还有别的事。” 一转眼，李思已进了教学楼。她得意自叹，“我怎么这么义气？” 缘沐看着这大号的T-shirt，“谁的啊？” “说是季恒的。食堂有水渠吗？” “是不是洗碗那里？” 决定送之前，周忆兮看了一眼停车场，彭睿的摩托车还没来。她放心地下着阶梯，一手转着衣服。 “天呐！”衣服从手中飞走，捡起来，甩了几下。 周忆兮不确定是不是缘沐说的那里，她加快脚步，眼睛盯着画面渐渐变宽的转角。 水龙头开着，季恒光着膀子，捧水往脸上浇，衣服挂在绿色的网格上。网格外是一片低低的黄绿色的丘陵，有时有一两只山羊在那吃草。 “李思让我送衣服来。” 他的寸发上闪着银光，水滴流到下巴尖，掉落。 诧异地说不出话，“噢。”来回擦着头上的水。最后把网格上的衣服取下来在水里冲洗，代替毛巾。 周忆兮拿着他拧后的“豆腐干”，把干衣服递给季恒。 非礼勿视，眼睛不知放哪儿。 对体育生来说，光着膀子是日常，第一次不自在地想快点穿好衣服。 “我先走了。”像是递交接力棒。 季恒拉住她，“你跑一趟，我请你吃东西吧。” 站在商店里的冰柜前，周忆兮在香芋和巧克力的雪糕之间犹豫不决。 她摸着香芋，看季恒一眼，他点点头。她又摸向巧克力，他也点点头。 “买两支吧，你和缘沐去分。” 真想私吞。 不知是不是从这吃了季恒的好处，只要季恒出现，缘沐一准抛弃周忆兮。 “谁让你一开始不老实交代，说什么你请我？知不知道吃人口软，拿人手短？” 缘沐远远地看季恒端饭过来，马上抹嘴撤退，不论周忆兮怎么扯衣、拽腿，“没义气。” 她埋头吃饭，季恒也低头进食，大部分是看着她吃——吃的急，饭菜从嘴里滚出来。 周忆兮停在那里，余光看见季恒在拔他碗里的菜，她默默，不露声色又夹进嘴里。 “生日快乐！明天对吧？你想要什么礼物？等会我们一起去精品店挑吧。” “不太好吧？”怯怯地笑着。 到季恒，要生日礼物像在占便宜。 季恒的目光犹如一点火苗，以为她在试探，故意狮子大张口，“贵重的我还送不起呢。” 精品店里琳琅满目，各种小样玩意，水晶风车文具，一时不知道要选什么了。想着要宰任羽、缘沐一顿，却换成了季恒。 “成南？” 以她的演技，骗季恒是游刃有余。 他如意料之中地回头望，再回来。 周忆兮伸出手指四面八方乱指了半圈，不认识的同学，食堂天花板，窗户，姚恒，最后短短地停在了左胸膛，只一下，手放回桌子下面。 大概沉默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姚恒用清爽的笑容问她，“你在干嘛？” “……脑筋急转弯。” 抛下一个谜面的周忆兮端起碗，飞一样地逃走了。逃不过二食堂，被季恒一个背后扣，劫进了精品店。 “我真的不好意思要。” “真的不好意思就礼尚往来，等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份。如果你不收，就代表你有想要生日礼物而不想回送礼物的嫌疑。” 话粗理不粗，无法再推辞。“你个体育生，怎么说话一套套的？” “瞧不起体育生？” “没有没有，坚决没有。有你一样机智灵活的大脑，还有你一样棒棒的身材，我敬佩都来不及。” 一排的人偶，木头小屋，着实精致地很。 “这个？” 一个大头女娃娃。周忆兮推开，“不要。” 声音不一样，她回身多瞧了一眼。 成南比他们后一步进来，给她挑明天的礼物。 “挺像你的，又矮，又土，又蠢。” 女娃娃扎了两根冲天小辫子，脸上点了雀斑，作着生气的表情。 原本让他瞧见她和季恒在一块的那点羞愧心被他“污蔑”地无影无踪。 “啊，你说什么？”装作听不见。 她瞥见顶层货架上有一个埃菲尔铁塔，一只手撑在货架上，另一只手准备去拿铁塔。铁塔像长了只脚似得，自己跑到踮起脚尖的周忆兮手里。 货架对面的姚恒抬手推着铁塔的底座。 周忆兮拿着铁塔，朝露出脑袋的姚恒笑。 “那你是什么？” “啊？”又脱口而出，“女侠！”脑子只想到这个，因为昨晚在看武侠小说。 成南似笑非笑，把娃娃放回原处，对着娃娃说，“坐好，女侠。”然后……插进人流。 回教室的路上，周忆兮苦恼着，要是班主任坐在教室后面怎么办？ 上个星期刚换了座位，周忆兮就坐在彭睿前面一个位子。彭睿有事没事，和他们一起自习看书，等他们做课间操回来，等他们吃饭回来，等他们下课上厕所回来。 老奸巨猾的老睿睿，保不准会在心里备个案底。要不回个寝吧……没带钥匙。 姚恒这才追上来，周忆兮看他手里拿了个盒子，外面印着成南先前说的那个娃娃的图片，“不是吧，我可不要。” 姚恒把盒子往空中扔了扔，像篮球似得，转了几个圈，“不是给你的。” 彭睿不在。因为今天没有语文晚自习，语文老师占用休息时间，正在讲台上点评试卷，还话里有话，“吃完饭后，早点到教室，多看看书，语文是绝对不能落下的。” 缘沐则在一旁发着试卷。 “活像老师的狗腿子。” 在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字的空档里，周忆兮丢给缘沐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狗腿子，你好。 缘沐回头给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晚了晚自习，睡了睡觉，终于等来生日的这一天。 从早上7点开始，到晚上熄灯11点，在成南没来找她前，抱着满心的期待。 下课不敢去洗手间，对老师拖堂异常反感，望着窗户望眼欲穿，班主任在教室就忐忑不安，打开课桌前心跳加速，头发早上扎了一次，中午扎了一次，吃晚饭后又回寝室扎了一次。 “你说，他是不是忘记了。”周忆兮赖在缘沐同桌的椅子上不肯走，在草稿本上，划着横条。缘沐帮她看着老师，“你不是提醒过他很多次吗？” “没记住，不就忘了。” “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句等于废话。去喝点水吧，嘴巴都干皮了。” 班上的唐诺进来，“小蜥蜴，今天你生日啊？外面有人找。” 周忆兮站起的一瞬间，想到缘沐说嘴巴的事，拧开她的水，灌了点。屁颠屁颠地梭到教室的前门，看见挑眉的任羽，靠门在笑。 “你替成南来的？” 任羽思量了会，“我该，替，不替他来。” 如果他真的忘记了，昨天是在干嘛？ 任羽猜着，“成南没来？那作为兄弟，我是送还是不送？” 楼梯间传来了彭睿的口哨声。从旋律里听，彭睿双手覆在背后，微微佝着背，小跑着上着楼梯，心情愉悦。 周忆兮拿过礼袋，“我班主任来了，快走。” 任羽看着刚刚还是无法无天的嬉戏玩笑的教室一瞬间变成了井然有序、学习氛围浓厚，感叹着，“人间奇迹啊，人间奇迹。” 晚自习结束铃声响，大家都忙着去占位置洗澡。同桌李珍菲收拾好桌面，看周忆兮没有动的意思，“你不走吗？”周忆兮头也不抬，把写出的答案一笔一笔叉掉，重写。“我做完这道题。” 从凳子上起来的缘沐又坐了回去，把放好的书本抽出来，看了一眼黑板正上方的钟，估量着再做一道物理题。 一直到整栋教学楼的灯自动熄灭。 缘沐做了半套物理配套练习题，有一个题答案写了一半，黑了，视线里。有教学楼外的路灯和月光，隐隐约约看得清人影。 两人摸出来，周忆兮锁的门。 咯噔一声。 高三们都在这个时候下晚自习，10点40分。热热闹闹，人影幢动。 宿舍楼门前，干干净净，进去的，路过的，泾渭分明。 彭睿例行检查，查寝离开后，缘沐看周忆兮的床上，没有光亮。 她没看小说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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