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

叶辞弯出一抹笑，神色间透着疏离，“那很巧。”　　　　叶回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和许维交谈。　　　　就在叶辞以为他不再试探时，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我听说叶小姐以前不叫这么名字的，怎么改名了？”　　　　叶辞怔了片刻，这才报出个有些脸大却又难以找出破绽的理由：“好听……”　　　　“原来如此”，叶回又点了点头，看向她时，眼底蕴着不浅不淡的笑意，温润谦和。　　　　从前叶辞很喜欢他身上那股谦谦君子的气质，现下却被他这不温不火的模样弄得有些坐立不安。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红酒，借机挡住对方的注视。　　　　不料，许维似是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很热络地凑过来，“阿辞敬叶总一杯吧，咱们剧组可要仰仗叶总的关照。”　　　　叶辞：“……”　　　　她抬眼看向叶回，发现他早已端起酒杯看过来，眼底始终是抹浅淡的笑意，隐隐地，带着一丝期待。　　　　完了……　　　　知道这一杯酒是躲不过去了，叶辞站起身，认命地为自己倒酒。　　　　泠泠水声中，伴随着许维“太少了，再倒点”疑似起哄的提醒，叶辞已经往杯里浇了厚厚一层酒液，手感略重。　　　　须臾，她朝叶回举了举酒杯，笑得有些勉强，“叶总，我敬你。”　　　　——　　　　一杯红酒下去，叶辞已经开始有些头昏目眩了。　　　　生怕再发生点不该发生的，她趁着脑袋还清醒时起身道歉，用醒酒的借口顺利逃脱。　　　　神志在支撑至她走出包厢后，全线崩塌，她把后背靠上门边的墙上，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　　　　酒劲上涌，睡意开始铺天盖地而来，她勉力挣扎了下，正打算找地方休息，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她，一回头，才发现周誉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走廊上的灯光有些晦暗，他置身于明暗交替之间，眉眼被夜色打了一层阴影，脸上的不悦更显清冷深沉。　　　　叶辞反而松了口气。　　　　比起摸不清底细的叶回，这个样子的周誉行，简直和蔼可亲！　　　　她扶墙站着，晃了晃有些沉坠的脑袋，问他：“你怎么在这？”　　　　“来谈个项目”，周誉行拧眉看她一眼，“喝酒了？”　　　　他目光沉沉，带了几分审视，几分不快，恍若有重量般将气氛压得凝滞。　　　　叶辞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的一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叶小姐不是去醒酒了吗？”　　　　她循声看去，忍不住捏了捏发疼的眉心。　　　　这个情况……怎么说呢？　　　　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未等她回神，那两只狼虎已经言笑晏晏地寒暄完毕了。　　　　见两人都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她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了？”　　　　叶回抿唇一笑，“看来叶小姐是真醉了。”　　　　叶辞垂着头不作声。　　　　叶回又说：“这一点可和我妹妹不一样，她一个人能喝完一瓶……”　　　　“叶副总”，叶辞出声打断，成功地看到了叶回唇边那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僵了下。　　　　叶回虽是公司的副总，但叶老爷子信任，又加之他实在不擅长做生意，故而只挂了总裁的虚衔，实际上叶氏的决策行动都把握在叶回一人手中，外边的人为表尊重，都是一口一个叶总。　　　　直到后来她被推上总裁的位置，才加了个“副”字以示区别。　　　　叶辞勾起唇角笑了笑，接着说：“我是艺人，向来关注外界消息，对于令妹的才能已经在微博上了解一二，就不劳烦您费心介绍了。”　　　　“微博上……”叶回眉心略蹙，沉吟了一会，“都是捕风捉影，回头我会处理的。”　　　　“叶副总客气了，那是叶副总的家事，不需要同我一个外人汇报。”　　　　她一口一个叶副总，叶回也不恼，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叶小姐似乎对我有敌意，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不知哪里得罪了，还请明说。”　　　　叶辞：“……”　　　　说什么？她能说她早就认识他了，还怀疑他杀她全家？　　　　猝不及防被他回击，叶辞一时无言以对，酒劲伴着恼意上涌，愈发站不稳了。　　　　见状，从刚才起就作壁上观的周誉行伸手扶了她一把，顺势将她带入怀里，这才看向叶回。　　　　说：“叶副总何必跟一小醉猫计较。”　　　　他话语间透着极自然的亲昵，听得叶回略略蹙眉，几不可察的一下，下一秒眉间又舒缓开来。　　　　他嗓音依旧温和，如话家常般：“听说周先生最近因为女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原来是真的。”　　　　周誉行并不理会他的试探，朝他略一颔首，搂着叶辞转身离开。　　　　“等等”，叶回叫住他，“你就这么带着她走了？”　　　　周誉行回头，极轻极缓地扯了下嘴角，“还要麻烦叶副总替她向许导解释几句。”　　　　话说得客气，神色间却明明白白透露着：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叶回微微眯眼，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 * * *　　　　叶辞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周誉行的车里，静谧空间中只有从电台里飘出来的轻音乐，舒缓安神。　　　　她撑着真皮座椅坐直，扫了眼导航显示的路线，随口问：“我们去哪？”　　　　“我家。”　　　　察觉副驾上的人倏然愣住，他微微挑眉，“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果然不能把他想得太善良！　　　　叶辞咬了咬牙，“停车，我自己回去。”　　　　周誉行不回应，反而把车速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才漫不经心地提醒：“往后视镜看，黑色奥迪，距离我们大概三米。”　　　　叶辞心下一跳，明白这是被跟踪了，她忍住想回头的冲动，压低声音问：“是谁？”　　　　她这幅颇有些如临大敌的模样惹得周誉行轻笑一声，安抚道：“别紧张，只是狗仔。”　　　　“我刚有绯闻爆出来，现在正是挖料的好时机，他们轻易不会放弃的。要是看到你从我车里出来，你觉得他们能放过你？”　　　　叶辞眼睛盯着后视镜里那辆紧黏在后头的奥迪，唇角微抿，显然对这个结果极不满意。　　　　周誉行却似没有察觉，继续补充道：“我住的小区里有门禁，待会我们直接从地上停车场上去，他们不可能在外面守一夜的。”　　　　叶辞眉心一跳，迅速捕捉到关键字眼，“一夜？”　　　　“不错”，周誉行答得毫无心理障碍，“你需要在我这过夜。”　　　　话落，车子已经拐进小区。　　　　叶辞向后望了眼，那辆黑色奥迪果然如周誉行所说，被保安拦在小区门口。　　　　小区是近年新开发的，位于城郊，作为私人高级住宅区，这里安保很好，环境也清幽。　　　　周誉行带着她上楼，开门之后侧身把她让进去。　　　　三室两厅，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格局却很好。　　　　客厅的落地窗外能看见临川江蜿蜒而过，此时华灯盛照，江面上染了一层橘黄色灯光，波光粼粼，仿佛一副流光溢彩的卷轴。　　　　周誉行走近前，手里是一双男式拖鞋和一套男款睡衣，“家里没有适合你的，先将就下。”　　　　叶辞看了眼，没有接。　　　　她依稀记得在哪里看过，女孩子穿男人的贴身衣物，是情侣间的情趣。　　　　她跟他之间，需要哪门子的情趣？　　　　周誉行又往前递了递，“不要介意，都是新的。”　　　　“不用。”　　　　看出她是铁了心不接，周誉行勾了勾唇角，侧身挡在她面前，微微低头在她耳畔轻嗅了下，说：“你刚从饭局上下来，不洗个澡今晚会睡不安稳的。”　　　　末了，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至于回家，你就别想了，我既然把你弄进来了，自然不会轻易放你走。”　　　　“……”　　　　心思被戳破，叶辞瞪了他一眼，狠狠从他手里抽过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　　　　花洒一开，温水簌簌淋下，又有白茫茫的水雾蒸腾而上，盈满了整个浴室。　　　　温热的水流兜头灌下，叶辞体内残留的酒意散去，被酒精荼毒得有些迟钝的脑袋开始运转。　　　　她搓头发的手忽地一顿，突然想起来，她公寓所在的小区也有门禁，周誉行明明可以将她送到地下停车场再回去的，照样不会被拍到。　　　　呵——　　　　又被摆了一道！　　　　她猛地揿下卫浴开关，稀拉的水声立即停住。　　　　整个浴室被水雾充盈得湿漉漉的，连空气都有些凝滞压抑，她抹了把从发顶流到脸上的水，长长呼了口气。　　　　拜这个新身体所赐，她几个月来中的圈套简直可以和前世的三十年媲美。　　　　出了浴室，闷在胸口的郁气依旧没有缓解，憋得她莫名想找不痛快。　　　　在客厅环顾了一圈，周誉行不在，她循着细微的动静找到厨房，见他挂着围裙站在流理台上正忙碌，抿了抿唇，索性倚在门边等他。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周誉行回头看她一眼，“洗好了？吃点东西再睡。”　　　　叶辞往炉火上那口蒸汽腾腾的锅子望了眼，扬了扬眉，有些惊讶，“你还会做饭？”　　　　周誉行“嗯”了声，“很奇怪？”　　　　叶辞不说话了。　　　　她就不会，哪怕是在国外遍地西餐的环境下，依旧没能练出她一手好厨艺。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饿了一晚上的肠胃被烘得暖暖的，连带郁结在胸的闷气也尽数散去。　　　　于是直到叶辞躺在床上，因陌生的环境而辗转反侧时，才想起来——　　　　她还没找周誉行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