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二

七月下旬，电视剧《双姝》在江城开拍。　　　　十八年前天现异象，钦天监奉皇帝之命占卜，占辞为：双姝争妍，芳华尽落。　　　　照占辞意思，是说有两个名中带“姝”字的女子名命格相争，最后双双陨落。　　　　经钦天监推算，这其中一姝，直指宫中才满月的姝华公主。　　　　姝华公主是皇后嫡出，长得玉雪玲珑，颇受皇帝宠爱，得知自己女儿可能会被另一名女子夺取命格，皇帝立刻派遣术士访走四方，试图除去占辞上的另一姝。　　　　而同一时间，方家村水患肆虐，村中民不聊生，一对年轻夫妇只好把刚出生的女儿用木盆装载，随洪水送往他方。　　　　十八年后，九皇子离京赈灾，正视察黄河水患时，不慎被扒手偷去荷包。他武艺高强，没费多大劲就擒住小偷，此人叫顾寒西，无父无母，偷抢拐骗为生。　　　　九皇子看她生性不坏，便收在身边严加管教，后来与她互生情愫，立为侧妃。　　　　可惜她出身低下，为正统皇族中人所不喜，其中便有姝华公主。　　　　又过了两年，老皇身体每况愈下，宫中皇子权力倾轧，内争不断。姝华公主为协助嫡亲兄长夺位，屡次暗中加害九皇子和顾寒西。　　　　顾寒西自小混迹乡野，熟知人性丑恶，姝华的陷害没有让她畏缩，反而被激起斗志，助九皇子谋得帝位。　　　　新帝即位不久，姝华连同兄长策动兵变，并挟持了已是皇后的顾寒西作为威胁，顾寒西为免新帝左右为难，最终与姝华公主同归于尽。　　　　所爱之人玉陨香消，新帝落寞之即，想起爱妻对故乡亲人的向往，散尽万金四处寻访。　　　　后来才知，她原本该叫：方姝。　　　　——　　　　叶辞在专人休息室里背台词，才看了一页，便见丁一一推门进来，脸色颇有些激动。　　　　“阿辞，女二来了，去看看吗？”　　　　叶辞奇怪地看她一眼，反问道：“女二？”　　　　“对啊，姝华公主。”语气间满是理所当然。　　　　叶辞无奈，举起剧本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什么女二，人家也是女主。”　　　　《双姝》是由网络小说改变的电视剧，原著本身就在网上拥有一定的读者群，虽然剧本改编时大幅度删减了姝华公主的戏份，许是为了安抚原著粉的心情，新剧宣传时打出的标签仍然是“双女主”。　　　　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姝华是心知肚明的女二，谁也不敢在剧组里明晃晃说出这两个字，尤其她还跟演姝华公主的演员存在隐形竞争。　　　　丁一一还在感叹着：“排场真大，三个助理左搀右扶的，带了一大堆东西。”　　　　叶辞忽视她脸上挂着的“阿辞你被比下去了”的痛心疾首，丢下剧本出了休息室。　　　　早在一个月前，《双姝》官方已陆续公布了主演阵容，除了这位饰演姝华公主的演员。　　　　许维性格爽朗大方，向来不爱玩神秘，这次把女主演藏了这么久，着实让人意外。　　　　想着，叶辞看向跟在后面的丁一一，“你认识吗？”　　　　丁一一摇头，“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下一秒，叶辞就知道哪里怪怪的了……　　　　顾愔被一群工作人员簇拥在中间，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眉尾微挑，带了三分挑衅。　　　　丁一一凑近，压低了声音，透着几分找到战友的兴奋：“有没有，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叶辞搡开她作乱的脑袋，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顾愔原来的长相隐约带着古典韵味，她出生于江南水乡，性子也温雅和顺，里外相得益彰，所以气质一直很出众。　　　　但换了个身体，不仅她不适应，顾愔估计也没好到哪去。　　　　她的长相不像顾愔那般精致如画，胜在眉目间的一点英气，但这点英气需要由内衬托出来，顾愔的性子太软压不住，所以丁一一才会觉得怪怪的。　　　　说白了，就是长相和气质不协调。　　　　——　　　　顾愔今天没有拍摄任务，捧着礼物到处串门送礼，轮到化妆间，大概是见叶辞在场，索性坐下不走了。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了解些内幕，知道她是带资进组的，都不敢冷落，接受了礼物后顺势攀谈，把原本有些冷清的化妆间带得热闹起来。　　　　“小愔你怎么没来拍定妆照，要不是你今天提前进组，我们还不知道另一个女主是谁呢。”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话语间含着两分亲昵，三分讨好，剩下的五分全是谄媚。　　　　叶辞转眸看了眼，见是剧中的女二，饰演姝华公主的皇嫂，叫孙晓菲。　　　　顾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许导说我是他的杀手锏，先公布出来就没有杀伤力了。”　　　　话音刚落，整个化妆间便陷入了一种难言的诡异气氛。众人面上谈笑依旧，只眼神不怎么老实地四处交接着。　　　　本来么，姝华公主的戏份被删减太多，在剧中也一改原著的双线叙述，只发挥了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这便有了些许陪衬女主的恶毒女配的影子。　　　　因此众人虽然将女二的称呼给了戏份更少的孙晓菲，实际上并不认可顾愔女主的身份。　　　　但许导越过男女主，尤其是女主角，给顾愔下了个“杀手锏”的定义，事情可就有意思多了。　　　　这是否暗示着，许导私心里更看重的是顾愔？　　　　孙晓菲目光在话题中的两人身上转悠了圈，一时不知哪个是她可以得罪的。　　　　她扯了扯嘴角，不大自然地对顾愔笑了笑，说：“你们聊，我的戏要开拍了，先走一步。”　　　　话落，众人终于醒悟，连忙各找各的借口，呼啦啦全涌出漩涡中心。　　　　化妆间立时变得空荡荡的，顾愔背靠在沙发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瞥了眼正在看剧本的叶辞。　　　　随即“咦”了一声，“怎么连化妆师都走了，他们是怕你呢……还是怕我呢？”　　　　这话不知戳中了在角落里旁观许久的丁一一的哪根筋，她霍地站起身，炸了：“顾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阿辞哪里得罪你了，至于从一进来就针对她吗？”　　　　顾愔循声瞥了一眼，又转向叶辞，语气轻飘飘的，“你助理啊？真没有礼貌。”　　　　叶辞并不理会她的嘲弄，慢悠悠把剧本翻了页，这才看向她，“孟逸泽送你进来的吧？”　　　　“容我提醒一句，孟家再怎么样也得罪不起叶氏，你要是搞砸了叶影投资的剧，孟逸泽还没那个能力收拾你的烂摊子。”　　　　“切——”，顾愔白了一眼，“说得好像谁不是被他送进来似的。”　　　　见她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叶辞无奈地轻叹一声，索性摊开了讲：“我的目的不在你，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说得好听，自从你抢了我的……”　　　　话未说完，余光扫见用疑似母鸡护仔的警惕眼神直勾勾盯着这边的丁一一，未出口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似觉得气势因此弱了几分，她立刻又冷哼一声，嘟哝道：“你自己心知肚明。”　　　　话语未落，“嘭——”地一声摔门出去了。　　　　丁一一攥着拳头在化妆间里暴走了两圈，咬牙切齿地说：“她怎么这么嚣张呢？她凭什么？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　　　　叶辞：“……”　　　　这是在为她出气呢，还是给她添堵呢？　　　　她暗自咬了咬牙，把还在喋喋不休的丁一一拉到身边，轻抚了抚脑袋给她顺毛，安抚道：“没事，最近她还不敢怎么样的。”　　　　毕竟是剧组，没有演技撑腰，不仅耍横没底气，还容易因为拍摄不顺得罪其他人。　　　　所以至少刚来这几天，顾愔都只能老老实实地磨练演技。　　　　但以后，就不得而知了……　　　　丁一一怒火被抚平了些，还是觉得心气不顺，她转了转眼珠子，在心底琢磨起来，这人究竟凭什么这么嚣张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阿辞被抢了？　　　　是什么呢？　　　　角色？钱？男人？　　　　一道灵光从眼前闪过，她及时抓住了。　　　　孟逸泽！　　　　“卧槽！”她一下子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辞，声音有些抖，“阿辞啊，你不要告诉我孟先生是你从人家手里抢来的！”　　　　——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果然如叶辞所料，顾愔并不敢在明面上针对她，这个时候两人还没有对手戏，各自忙碌着，彼此相安无事，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临近大暑，天气越来越热，拍摄条件也愈发严苛。　　　　演员们穿着三四层古装在艳阳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等从摄像机前退下来，个个汗流浃背，蔫巴得像困在沙滩上曝晒了几日失水严重的鱼虾。　　　　叶辞抬手把被汗濡湿黏在脸颊的乱发拨下，刚要抬步离开，就觉得小腿酸软，眼前一阵阵发黑。　　　　站在她身边的姜毅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没事吧？”　　　　叶辞缓过那阵眩晕，摆了摆手，说：“没事了。”　　　　姜毅阳瞄了眼她泛白的脸色，含着笑意缓缓感叹道：“这种环境，是挺操蛋的……”　　　　这场戏是顾寒西与九皇子的初遇，在黄河水患的背景下，要求她们泡在水里拍摄。　　　　碰上这种天气，头顶是烈日，底下是及膝的水，拍摄难度可想而知。　　　　叶辞道过谢，被丁一一搀扶着退回旁边的座椅上，便有一道娇软的声音传来——　　　　“我觉得不怎么热啊，可能是锻炼得比较多吧，不过既然进了组，总不能因为自己怕晒就给其他人拖后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