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也柔柔的,像是清澈温热的水珠从杯沿轻颤,轻轻地滑落到指尖。 赵聿珩眸色微动,他的侧脸在烛光下也显出了一丝暖意,他抬了抬下巴,“快喝吧。” 江渺嘴角带着柔软的笑意,此时毫无防备地低下头去喝冒着热气的红糖水,看上去就像一只有着湿漉漉眼睛的小白兔。 赵聿珩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脚腕。他知道之前她受过一次伤,小腿上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当时宣国公府上下为她寻了多少名医灵药,宫中也派出不少太医去为她医治,精心养了不知多久,后来她腿上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生来就被所有人当眼珠子一般疼着,从小在金昭玉粹中长大,美丽又脆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又像是一只注定需要人悉心爱护才能活下去的雀鸟。 现下她在床上蜷得久了,寝衣也有些松,一只裤脚下隐隐露着晶莹玉润的小腿。她身上有种似有若无的馥郁甜香,让他想起那日她喝醉后紧紧黏着他的样子,衣衫半解,绦带半挂在腰间。肤若凝脂,尝起来自然也是十分可口。 他眸色微沉,喉咙有些发紧。此时江渺已经喝完了,她拿着自己的小碗,睁着晶亮的眸子望着他,“王爷?” 赵聿珩拿过了她的碗,伸手拉起了她掀在一旁的被子。江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被子猛地盖上了,她只觉眼前倏地一阵黑暗,反应不及,闷闷地唔了一声就被带得往后倒去,软软地栽倒在了枕头上。 她双手一阵乱扒,蹬着小腿好不容易才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来,她疑惑地看着离开的赵聿珩,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拢了拢被他弄散的头发,扯过被子躺在那,心中纳闷地望着床边的一灯烛火。她伸出手去拉床边垂下的被角,百无聊赖地拿手在被角边画来画去。她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翻了个身正躺了过来,然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哪里惹到你了吗?她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也没有,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算了,还是不想了。人家是谁,她又是谁。 端王的事坊间传言许多,她也不是没有听过。早年太子被废,铲除异己,端王一派斩草除根,做得滴水不漏。当时朝堂一阵血雨腥风,芟刈多少侯爵,连带着多少权臣家破人亡。 端王行事果决,手腕强硬,是一把披荆斩棘,毫不犹疑指向王座的利剑。直到如今,也就只有内阁首辅李玠言,曾辅佐先帝的魏国公能与之一较高下。 端王和内阁首辅拥立了年幼的昭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谁才是提线的人不言而喻。 政权交替之时江渺应该也曾亲眼得见,真可惜她忘记了。 她轻垂下了眼睫,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碰到这个传言中心狠手辣的摄政王。眼下又有事相求,在他身边,她总无端升起一种恐惧感。 现在她窝在床上枕着手臂想,其实他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吧,她没想到他还会贴心地帮她端一碗红糖水过来,她的嘴里现在还弥漫着甜甜的味道,肚子一点也不疼了。 不过吴闻海怎么会牵扯上黔国公的案子的。 黔国公...... 她怔怔望着帐上繁复的花纹,自己流浪这一年也没听多少人讲过,想来是已经过去得太久了,已经没有多少人提起了。 那自己呢?还会有人记挂着自己吗。 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忘记了,她的亲人,她的朋友,自己从出生走过的一切万流归宗,都指在一条注定破碎的线上,指向寂静的虚无。 不过对这个摄政王她是真的越想越感动,赵聿珩回来时,她还特意下床朝他行了一礼,没得到他的示意,她没敢抬头,垂眼看着他的衣角。 赵聿珩偏了偏头,他索性也站在那,根本没让她抬头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江渺自己都觉得尴尬了,想要偷偷看他一眼,她刚抬起眼来,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眼睛挑出一个妩媚的弧度,宛如一泓湖水,站在那久了,现在连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了一些羞怯的窘意。 赵聿珩眼眸微眯,江渺正发着愣时,没想到他上前一步,二人却是更近了一些。 他低下了头,像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他不说话时有点可怕,他还这样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江渺手足无措起来,头皮发麻地呆愣在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难不成又惹他生气了? 她正胡思乱想时,却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 说是笑了,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无笑意。她自然知道端王是个多么心机深沉的性子,如果她都能想到他这么冷笑代表什么意思,她也用不着这么寄人篱下了。 江渺心里只是纳闷,怎么有种自己怎么做都是错了的错觉呢。 她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赵聿珩伸出手,居然对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仍然看着她,语带笑意,只是二人距离实在是有些近了,他这样说话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江渺忙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呆呆地点了点头,转头局促地爬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好了躺在里面。她还是下意识地往里面缩,后背紧紧贴着墙才有一丝安全感。 赵聿珩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些小动作,他敛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躺好了吗?” 江渺在被子里点点头,他俯身把蜡烛吹灭了。 江渺缩在被子里,在一片黑暗里睁着眼睛,肚子是不疼了,她还是有点儿睡不着。 奇怪了,怎么觉得端王好像不喜欢自己跟他行礼呢。她躺在那睡不着,思绪就开始发散开来。她又纳闷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 他跟吴闻海关系好,好到甚至都愿意让自己和他待在一间屋子里。他那么照顾自己,只怕也不想自己和他太生分。 人养条小狗,还希望能把它喂熟呢。 江渺自以为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眉目也舒展开来,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 赵聿珩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江渺咬了咬嘴唇,她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自己默默地绞了绞手指,这时她听到赵聿珩问道:“你的肚子还疼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了,现在难得带着一丝低沉沙哑的意味,有种勾魂摄魄的磁性。 她忙摇了摇头,“不疼了,王爷。” 过了一会儿,她又趴在那问他,声音轻柔得像是化了水,“王爷,我看您每天都很忙,一定很累吧。” 这是与他搭话呢。 赵聿珩笑了一下,“没事,不累。” “王爷,吴将军的事,真的谢谢您,劳您费心了,”江渺又继续说道,“我整天待在您这,也没什么能帮到忙的。” 然后她翻了个身,有些期待地小心问道:“要不明天我帮您捏一下肩膀吧。” 别的她也不会做,也就能做些这样的小事了。 她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他的回答,“可以。” 她有些小雀跃,还在床上滚了一下。赵聿珩也没再与她搭话,她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缓缓睁开,眸色清冷。 他想起了许多事情。他想起之前他和她并不熟悉的时候,想起后来她那么努力去救另一个男人,她还怕他生气,拉着他的衣角跟他解释,说与那人没有男女私情。 她不好意思跟他说那么多甜腻的话,还是鼓足了勇气才敢扯着他的衣角,就只是说那几句话,脸上还泛了红。 那时他的心都被她挠得软了。他面上不会哄人,其实把许多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心甘情愿为她扫除身边一切障碍。 他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爱到无法接受一丝一毫的杂质,爱到想把一切都献给她,爱到她说要退婚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而她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她给他的笑容和她给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撒谎得太过拙劣,更何况她的对手是他。他一直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爱他。 他并不急,她已经牢牢落在他手里了,进了他的王府,总有一天她会把真心放在他身上。 如果她还是不懂,他不介意把那些手段用到她的身上,他有的是办法摧残人心。 她在宣国公府时,也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她身后自然有许多人教她,教她去讨他的欢心,教她去说,她爱他。 他就面带微笑地陪着她,看着她说那些话,然后十分清醒地,清醒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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