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着要捏肩膀的事,江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赵聿珩还在看折子,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就乖乖地坐在那等着。 赵聿珩勾了勾唇角,他肩上披了一件玄色金织蟠龙常服,提笔写着字,看似无意地与她说话,“过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不急不缓,总能让人感到一种来自绝对压倒性的危险。听到他说话,江渺一个激灵就抬起了头,连忙答应了,“嗯,好。” 她穿上了鞋,走到了他身旁。 他桌上放了许多折子,肯定都是些重要的东西,江渺不敢看,就把眼睛飘忽地瞥到一边去。 他肩上的衣服两边都用金线细细绣着盘伏的蟒纹,她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金蟒,小心地把手按在他肩上,没敢往下压。 赵聿珩抬起手,把他肩上的衣服拉了下来,扔到了一边的桌子上,“好了,开始吧。” 他穿着一件寝衣,扬起手时还能看到清晰匀称的肌肉线条。 江渺只是随口说了说要帮他按肩膀,却没想到情况居然是这样的,她脸都有些发热,也不敢看他,尴尬地把脸转向一边,鼓足了勇气才把手又放了上去。 她自己脸太红了,莫名觉得指尖都有些滚烫,她自以为很用力地捏着,可在赵聿珩看来也不过是软绵绵的小猫爪子在挠。 他垂眸笑了笑,也没理她,把看过的折子随意地扔到左边,从右手边拿了另一本折子。 江渺卖力地按着,可总觉得王爷像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她觉得可能是没按到地方,两只手缓缓隔着衣料在他肩上滑了一下。 她的双手很软,掌心的温度透过寝衣贴着他。 她柔软的双手在他肩上轻滑时,她感到他的身子好像僵硬了一瞬。 她心道不会按疼了吧,立马把手上的力度放轻了一些,她微微倾下了身子,胸前柔软似有若无地贴着他,声音软糯地在他耳边说着,还带了一些小心翼翼的畏惧,“王爷,要再轻一些吗?” 赵聿珩低头笑了笑。他紧了紧左手,又缓慢地松开。 他伸出手碰到了她的指尖,江渺的心被吓得猛地跳了一下,然而他只是轻轻地把她的手往旁边拨了一下。 江渺这才把心放下了,只是被他碰过的手还是有些颤抖。 她更加轻柔地按着,这次她也不敢乱动了,乖乖地在他指的地方继续按。 这时她无意间低头看到了他的字,他写一手漂亮的章草,字形险峻,收笔沉稳。 她垂头看时,他刚好批完了最后一本折子,他侧了侧脸,她刚好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都要陷进去了。 一种深渊般致命的黑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绝望的夭折,自不量力的飞蛾扑火。 像深渊一样吸引人的东西,往往就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看他做完了事,她像得了赦令一样把手抽了回去,连忙解释道:“王爷,我不是要看您的折子......” 赵聿珩笑了一声,声音低低的,“没关系。” 江渺局促地转身要走,赵聿珩却伸手拉住了她。他站起来时,江渺莫名就有种陷入孤立无援境地的感觉,她的手下意识想往回缩,他就懒懒地靠在桌边看着她。 江渺鼓起了勇气才敢抬头,“王爷......” 赵聿珩示意她过来,她只好又往前走了一下,垂眼看着地面。 他微微俯下了身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江渺没料到他这样,惊讶地抬起了眼睛,他仍然眼带笑意地望着她,手指轻轻帮她擦着脸颊。 江渺由他擦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道:“有什么东西吗?” 她怎么觉得……只是在捏她的脸呢。 赵聿珩低低嗯了一声,离得太近了,她能感到他喉结低沉的震动,尾音有些上扬,像是带着笑意。 江渺也只好由他继续擦着,她也不敢跑。他的手稍微下移,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他手指上的薄茧碰到她皮肤上,让她觉得有一些酥.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放开了她,江渺下意识拿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多谢王爷。” 赵聿珩偏了偏头,他靠在那笑了一声,同样温柔地回应她,“不客气。” . 中尉府门前寂静无人,府内的官吏们从寅时起便开始了紧张的等待。 继上任中尉被弹劾入狱,新任中尉今日就要到任了。 天还没亮,青石板路上就响起了勤杂人员拿扫帚刷刷扫地的声音,下属官员今日到的都尤其早,辕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许多人步履匆匆,整好了官服署事。 众人都挺直了脊背,看着太阳静静地升起来,清晨的暖光打在墙上,斜下了树影错落的影子。 太阳缓慢地行过了卯时、辰时、巳时,吃过中饭后,不少人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 午时、未时逐渐过去。 在申时和酉时的交界处,太阳的光影已经开始湮灭,四处都是橘红的光。 即将散衙的时候,结束了一天的等待,众人收拾起了遗憾,面上重新染上了愉悦惬意的神色,有人悠闲地哼起了没有调的小曲。 就在这样的时辰,一双黑色的靴子终于踏进了辕门。 最先看到他的人是门口的守门人。 这是一个神情温润得与他官位不符的人,他没有在笑,有着一双颜色稍浅的棕色眼睛,眼睛剔透得静谧且温和。 守门人就那样看着他一步步踏着同样柔和的红色夕照走上台阶,面如冠玉,气度儒雅。 直到他走过了辕门,守门人还站在那里发呆。 各级官员乌压压地跑去迎接他,中尉府像日出时一样沸腾着忙乱了起来。 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中尉府有许多人都在悄悄谈论陈子展。临危受命,这样一个传奇的人必然带着传奇一样的政绩,很多人在底下传着自己听来的消息:浙江调来的,镇压过许多暴.乱,曾被弹劾几乎入狱。 在这些或真或假的传言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是李存己的学生。 堂内放着一扇屏风,屏风上绘着海潮和初升的太阳。 屋室岑寂,陈子展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桌案前。 即将落下的太阳在桌上斜下笔架长长的影子,他闲闲地坐在那,一手扶额,伸出手指挑了一下笔架的影子。 黑暗和光明一样没有重量,蜿蜒地映在他手上。 他的目光静默地扫过寂静的屋室,就像他曾经用这双眼睛波澜不兴地扫过金銮殿,扫过浙江广阔的土地,扫过李家煊赫的门楣。 两年时间,已经足够物是人非。 皇上提押遂宁王的旨意已快马加鞭传到了荆州。 宫中的红衣太监张定伍翻身下了马,在遂宁王府宣读着圣旨,赵聿郛静静跪在地上听着宣召的旨意。 他怔然望着地面,张定伍合上了圣旨,抬着下巴瞧他,“遂宁王,接旨罢。” 赵聿郛僵硬地举起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黄色绫锦蚕丝,玉轴冰凉地握在手中,让他再次想起了京城那些人,那些遥远的血腥。 从皇宫到东宫,从东宫到湖北荆州,他们一步步把他逼到这里,直到今天他不想再去争了,那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张定伍望着他,“王爷还是即刻起身吧,皇上特意叫我们加急传召您,等不得了。” 赵聿郛苦笑一声,“皇上?等我的人是皇上,还是另有其人。” 张定伍弯了弯嘴角,眼神和蔼,“等您的人自然是皇上,王爷说笑了。” 赵聿郛看着面前掌事太监,“皇上究竟为何召我?” 张定伍也静静看着他,他的声音始终轻轻的,带着长辈似的耐心,“因为荆州五月里落了雨雹。” 他语气温柔的话像是冰棱一样一寸寸刺出来,泛着寒气。 赵聿郛站了良久,才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无尽的天,晴空万里的天,“湖北落了雨雹?湖北的人不知道,京城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张定伍也抬起头看着天空,灰色的眼珠瞅着天上飘然的云。赵聿郛已经转身进了正堂,准备着出发的事宜。 府邸不是他建的,头顶要变什么天,他也根本无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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