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印染在天际,连微弱的星光也寻不见。 静谧的宛城,街道上冷风瑟瑟,偏僻深巷的院落里,一只翱翔的白鸽收拢了翅膀落在阁楼的鸟巢里,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将绑在鸽子腿上的信件取了出来,展开信,“任务失败”四个字令中年男子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厉。 信件被置于烛火上,瞬间被火舌吞噬,立在中年男士身后的侍卫开口道:“王爷无需动怒,今夜刺杀本就为饵,只有松懈了卫祈轩的防范,下一步计划才能得以实施。” 宁王负手而立,仰望着漆黑无星点的天幕,忆起了离京后的点滴,想当年朝堂上如日中天的五皇子,如今偏居宛城这一方穷乡僻壤的封地里,被限制了手脚。鬓间银丝不知何时布满华发,日日忧愁着如何能够返回京城,争回龙椅上的位置。他晓得,九皇弟登基越久,夺帝的希望越是渺茫,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留在宛城做个闲散王爷,生在帝王家,一生都为至尊的龙椅争夺着,岂是说放就能够放下的。 就在他沉浸于痛苦里不能自拔,太后的一封密函,将他拯救出水深火热。那一日收到密函,他笑得十分猖狂,吓得侍卫不知所措,可他憋了太久,实在太久了,如今曙光照亮,他如何不欣喜,那时就禁不住呢喃着:“卫祈轩呀卫祈轩,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比本王还要可怜,为了太后与小皇帝夺得大齐江山,哪想到扶持的竟然是豺狼,手握重权又如何,还不是被亲姐姐忌惮了。太后这个毒妇,也真是下的了手,就不怕除掉卫祈轩后,本王反旗一举,振臂高呼举兵杀回京城。” 眼见心腹大患卫祈轩要被收拾了,作为宁王贴身侍卫自然不胜欢喜:“共同的敌人,意外收获太后这位暂时的盟友,王爷登基指日可待。” 宁王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制心中狂喜:“你说的对,有太后暗地里相助本王,卫祈轩再聪明,也难逃一死。” 如今杀局开始启动,宁王眼见距离龙椅更进一步,目光越发凌厉:“去,让他们准备一下,第一步刺杀已经完成,让他们执行下一步计划。”吩咐完指令,胸中忧愁似乎得以排解,走了两步,来到窗边,目视茫茫苍穹,忽地面目狰狞地嗤笑起来:“卫祈轩!等着吧,刺杀不过是请君入瓮的先头戏,随后,会有一份大礼送上,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位位极人臣的丞相大人还有没有返京的可能性!” 侍卫走上前:“王爷放心,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卫祈轩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宁万点头:“嗯,待太后最锋利的爪牙被拔掉了,京城里因小皇帝登基被刻意打压的三皇子势力,自然会顺势而为,选择投入本王阵营。” 人,都是聪明的,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无不是人精,墙头草还是占了大多数,那把龙椅小皇帝坐着还是宁王坐着,和大部分的文武百官都没有关系,和百姓也没有关系,因为斗来斗去,都是君家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轮不到外姓人质疑。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亘古不变的道理。 宁王看了一眼侍卫,似乎忆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忽然道:“探子来报,卫祈轩此番出行,身边带了长乐郡主?” 侍卫愣了愣:“长乐郡主?郡主不是历来不讨丞相欢心?如今,怎会相伴而来?” 想起金枝费尽心思讨卫祈轩欢心的画面,宁王叹了口气:“本王这位表姑,一颗心栓在卫祈轩的身上,还真是从未改变,据说她此时怀有身孕,估计顾念孩子,卫祈轩多少对表姑改观了吧。” 侍卫太了解宁王,不过一句话提了长乐郡主,他就晓得宁王心中所想:“长乐郡主毕竟留着皇室血脉,王爷是想留了郡主一条命?” 宁王冷眸瞥了一眼侍卫,轻哼了一声:“皇室血脉,那又如何?卫祈轩发动宫变时,皇室流的血可还少?为了那个位置,你以为本王会有妇人之仁?” 侍卫低头一思索,不明宁王的深意:“那王爷的意思,长乐郡主的命?” 宁王似乎又想到了舒心的事,语气也软了下来:“长乐郡主的命自然要留,她如今可值钱,你莫要忘了她的娘家,那可是金侯爷府,金侯爷宠爱这个幺女,人尽皆知,金侯爷可不是省油的灯。” 侍卫疑惑:“小皇帝登基后,金侯爷府里的公子不是被刻意打压?如今朝堂上可没有一位金府的人,奴才不明白,王爷为何忌惮金侯爷?” 宁王勾起半边嘴角,斥责:“目光短浅,金侯爷可是齐国肱骨大臣,历时三朝天子,岂是轻巧地一句朝堂上没有金府的人,就任人拿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祈轩都要忌惮三分的人,本王不止不能得罪,还要拉拢才是。”懒洋洋地寻了一把躺椅坐了下来,才缓缓道出真相:“金侯爷膝下长女嫁的是平西王,次女嫁与骠骑将军,两位女婿可都是手握重兵的人,待卫祈轩死后,金侯爷本就被小皇帝冷落,本王挥军北上杀回京城,金侯爷断然不会相帮小皇帝。若是此次本王留下长乐郡主的性命,又以长乐郡主为人质,你说聪明如金侯爷,会选择相助小皇帝,还是投靠杀回京城的本王?到那时,本王兵强马壮,还怕太后那一介深宫妇人?” 侍卫眼睛一亮,连忙马屁拍起:“有金侯爷府相助,王爷谋得大事指日可待!” 宁王大手一挥,吩咐:“去,让他们动手时,莫要伤着长乐郡主分毫,将长乐郡主生擒后妥善安置,本王自有安排。” “阿嚏!”金枝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嘀咕了句:“谁在本郡主背后嚼舌根?” 宝珠将船舱里的窗户关了,留下一道小口子,才道:“江上风寒,相爷吩咐过,小姐莫要贪凉,冻着了。” 金枝看了眼被卫祈轩不知何时收买得服服帖帖的宝珠,翻了翻白眼:“哪有那么娇气。” 银珠端了盘果干,面色沉重地道:“小姐还是乖乖留在船舱里吧,外面还在清扫战场,甲板上刚经过厮杀,也不晓得死了多少刺客,只怕血水染了一地,不要冲撞了小姐才好。” 金枝看了一眼有些惨败面色的银珠,皱眉道:“刺客来的时候,你们藏在哪?没吓着吧?” 银珠摇了摇头:“奴婢们按照吩咐留在舱里不敢出门,没有伤着,只是头一回听见喊杀声,难免吓破胆,倒是奴婢不中用,让小姐忧心了。” 金枝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来回在两个丫头身上打转,良久,才开口:“你们跟着本郡主多年,有些事,本郡主也要同你们提个醒。” 宝珠银珠对视一眼,恭敬立在金枝跟前聆听,只听她继续道:“相爷位高权重,如今朝里朝外都没有眼前看见的这般平顺,往后这种阵仗怕是不会少见,你们身为本郡主的贴身丫鬟,应该知晓如何才能够不给本郡主丢脸。” 银珠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奴婢给小姐丢人了。” 金枝摆了摆手:“头一遭遇见,怨不得你,本郡主也没心理准备。往后呀,本郡主诞下嫡子,还不晓得多少人眼红着,你们身为本郡主的丫头,自然要硬气些,莫要叫人小看了。” “是!”两个丫头恭敬回道。 金枝捏起一块果干,放入口中,从窗户的缝隙间看着蒙蒙江雾,久久才问了句:“宁王,是个怎样的人?” 宝珠眨了下眼睛,思索良久,谨慎道:“当年,先帝属意三皇子,群臣倒是拥戴宁王居多。” “哦?”金枝蹙眉:“这样说来,宁王倒也有两把刷子。” 银珠点头:“宁王在朝中颇有手腕,政绩也不是三皇子能够比及的,只是,先帝不喜,拥戴宁王的群臣大多数都被先帝打压。” 金枝点评:“为君者自然不喜朝中有人二心,先帝活得好好的,既然不属意宁王,不收权那才真是奇怪了。” 银珠添了碗羹汤,递给金枝:“有些烫,小姐慢些吃。”见金枝搅了搅羹汤,继续道:“奴婢记得以前小姐嘀咕过,说是侯爷所言,宁王城府深,不是个好相处的主,所以拥戴三皇子,又顺了先帝的意愿,倒也保了侯府平安富贵。” “哦?”金枝看了眼银珠,搅动羹汤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爹是商贾出身,利字当头,自然是看得十分明白,那这样说,宁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宝珠在金枝腿上盖了条薄被,才发表意见:“能够受到群臣拥戴,深处高位,都不是省油的灯吧?” 金枝轻轻敲了下宝珠的额头,含笑:“说的好,一针见血。” 银珠不解:“小姐是为了何事打听宁王?” 金枝未有掩饰,直言:“知彼知己,方可痛击敌人。” “啊?”银珠更为迷茫:“小姐要智斗宁王?” 金枝喝了一口羹汤,赞了口好吃,才道:“宛城是宁王的封地,本郡主可不认为,那不是善茬的宁王不会主动寻上门,你看,今夜就提前送了份大礼。虽然,一般来说用不着本郡主下毒手,奈何世事难料,谁知道将来是否用得上本郡主的毒计?” 两个丫头被噎的说不出话,只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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