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里人多眼杂,你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在哪儿见啊,郁哥哥?” 男孩摆了摆手道:“明天你就知道了,快回去吧,小心四姐待会儿找不到你,又该说你了。” “说的也是,那郁哥哥,我先过去了哦,明天见。” “嗯,去吧。” 男孩目视着前方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摇摇头想,果然是个小傻瓜。 第二天早上,小九果真在学堂里见到了留了个脑勺给她,身子坐得笔直的郁珏。 只不过奇怪的是,无论她眼光多热烈,希望她的郁哥哥能回头望她一眼的心情多迫切,直到午间放学,郁哥哥都没有回过头,更别提拿眼去瞧她了。 学堂里的娃娃并不多,且因为农人孩子早当家,时常要帮大人们分忧解难的缘故,隔三差五就有人缺堂,很少有凑齐的时候。 今天也不例外。 同学们照例被分为中高低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坐在一起,由夫子依次分批教授课业。 说是有三个年级,可到场的人却稀稀拉拉,屈指可数。小九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瞧出哪家仔仔又请假去地里刨土了,哪个娃娃又被夫子关到门外罚站了。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一如往常,平淡无奇,除了夫子的反常行为外。 往常的夫子总是拿着他的大戒尺一会儿背着手转到东边儿,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出现在西边儿,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拿戒尺敲人脑袋瓜的机会。 可今天上午,夫子的反常有目共睹。因为几乎一整个上午,他都在中年级里待着,慈爱的背着手围着某个人转圈圈。 时而捋捋下巴上那把茂盛的山羊胡子欣慰的点点头,时而把赞赏的目光毫不吝啬的投向那个人,且不加分毫掩饰,连后排以睡觉为己任的他家小孙子都觉察出不对了。 小九一面不甘心里带着点委屈的盯着左前方那个黑黑的后脑勺看,一面仰起脸顺便扫几眼旁边笑容满面,大门牙都快要争先恐后蹦出那张干瘪嘴巴的夫子,郁闷的支着脑袋想,果然几日不见,夫子就移情别恋了,明明以前这样的目光从来都是她的专享呀。 如果夫子盯上了其他人,她铁定要捣点小乱整出个恶作剧转移下夫子黏稠得化不开的注意力。可偏偏那个人是郁哥哥,是她小九决心要罩着的郁哥哥哎。 于是,直到放学前一刻,小九还在苦苦思索着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告诉大家,郁哥哥是自己罩着的嘞,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多余呢? 师生散尽,郁珏盯着支起下巴勤勤恳恳想心事的小姑娘看了半晌,见这姑娘仍没有动静,只好背着书包慢慢踱了过去,并忍不住伸出了手。 直到脑袋上挨了记糖炒栗子,小九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还什么都没说就放学了呀。好气哦,都不给她点时间准备一下。 慢吞吞跟在郁珏身后,小九开心的想,听郁姨的意思,郁哥哥从小就不喜欢跟别人接触。现在他不仅主动来找她,还敲了她一下,是不是代表在郁哥哥看来,她已经不是别人了呢。嘻嘻,真好。 “想什么呢,小傻瓜。”郁珏停下脚步问。 “唔,”一脑袋撞上前方人的后背,揉了揉自己吃痛的额头,小九笑得嘴都快撑破天际了:“郁哥哥,小傻瓜是你特意给我取的昵称吗?” 还真是个小傻瓜啊,郁珏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刻意忽略了小九傻里傻气的话,故作轻松的问:“以后还来练字吗?” “当然啦,今天下午家里没什么事的话,吃完饭我就去找你哦,郁哥哥。” “你四姐不是说,不让你跟我玩嘛。” “对啊,”小九应得理所当然,“可我让三哥帮我说好话,而且我跟四姐保证会跟郁哥哥你好好学书法,四姐就只好答应啦。” “三哥帮你说好话?” “没错,我们何家一直是三哥主外四姐主内,别看我三哥生得威武雄壮,可他最怕我小巧玲珑的四姐了。” 暗暗心道原来小九你姓何的同时,郁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三哥怕四姐,难道你不觉得你好像说反了?” “哈哈,我都还没说完呢。三哥怕四姐,同时,四姐也怕我三哥啊,这样一家人才和和气气的嘛。而且虽然三哥膀大腰圆,耳根子却可软了。我只要稍微哄下我三哥,三哥就会乖乖听我的啦。” 小九一脸“嘿嘿我厉害吧”的表情。 “嗯,确实厉害。”想了想,郁珏认真的点评道。 二人在村东南方向的一个岔口处分道扬镳,小九依依不舍的三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郁珏的背影了才跺了下圆鼓鼓的小脚丫撒开腿往回跑。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被八岁的郁珏尽收眼底。 郁珏躲在拐角的一颗大树下,背靠着苍劲的树干,瞟了眼小九消失的方向失笑想,这个小傻瓜,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不过是他们母子为了躲避追捕的临时避难所。 每天都在自己可能会被捉走的忧虑中度过,清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也许今天就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吧。 因为他那素未谋面的生父与母亲不可言说的过往的缘故,他从小便和母亲相依为命,离群索居。 虽然母亲很少跟他透露生父的相关讯息,可搬过几次家,且每次都住不长久后,他便深深体会到了居无定所的含义。 也因此,明知在那个地方不会住长久,也就多了分寡淡的心,对周围的人和事物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好似突然有了牵挂,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觉得十分新奇,仿佛对明天早晨的太阳都有了份崭新的期待。 郁珏背着书包,慢慢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路旁开满了蓝色的无名小花,随风摇曳,好看极了,连日焦虑的心情也随之舒缓许多。 他渐渐开始觉得,这个不大的甚至有点落后的小村庄莫名变得姗姗可爱,连风里都带着股好闻的淡淡花香。 后来的事情让这个想法慢慢变得明晰起来。 因为小九大病初愈,最近田里的活也不算多的缘故,刚吃完午饭,得到四姐准允的她逗了会儿自家那只刚下完蛋正咯咯邀功的宝贝疙瘩鸡,就哼着新学的小曲儿,驾轻就熟的滑出了院子门儿。 面前这张纸摊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郁珏却迟迟没动笔。 望了眼皱着眉毛一副心事重重小大人模样的自家小子,郁母轻手轻脚在旁边小桌上摆了盏茶,生怕惊扰到他。 一回头,不经意扫到远处一抹穿着身灰布衣裳却蹦蹦跳跳快活得跟个小公主一样的身影,低头瞧见自家小子突然鲜活起来的眉毛,郁母抿唇笑了笑,放心的进屋去了。 随手接过郁珏递来的茶水一口气灌了个干净的小九痛快的伸手抹了抹嘴巴,抬头对上郁母端着茶壶和水杯的笑眯眯的眼。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小九讷讷说:“真好喝,一不小心就喝光了。中午饭有点咸,太渴了,郁姨您别笑我。” “怎么会,觉得好喝就常来,多喝点。来,姨给你满上。” “不用了,我已经喝饱啦。”小九忙摆手说。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见外。一口清茶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跟你郁姨客气。瞧,这儿还有一壶呢,不够咱们再添。别急,慢慢喝,莫呛着。” “郁姨您真好,有娘亲关心原来是这样的。郁哥哥,我好羡慕你哦。” “是么?”郁珏放下水杯,容色淡淡。 “嗯,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是三哥四姐带大的我。从前我以为,娘亲就是四姐那样的。后来见了郁姨才知道,不是的。” “虽然哥哥姐姐们对我也很好,可她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她们对我的照顾和娘亲的关怀是不一样的。所以郁哥哥,郁姨对你这么好,人又这么温柔善良,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瞧你这孩子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真甜。郁姨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信你问问你郁哥哥,他经常嫌我太啰嗦呢。” “我刚才好像把砚台落屋里了,劳烦母亲帮我找找。”不动声色的用面前的纸张把砚台掩住,郁珏说。 郁母点点头,二话没说,转身进了屋。 小九惊讶的捂住嘴巴,回头望了眼,等郁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轻声说:“郁哥哥,为什么要把郁姨支走啊?她找不到砚台,该多着急呀。” 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好奇的小九,指了指身旁的小板凳,示意她先坐下,郁珏一脸淡然:“没关系,找不到,她就不找了。” “为什么呀?”小九满面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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