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当地时间12：30，洛杉矶国际机场。　　TBIT贵宾休息室。　　　　候机厅里的人大都是一副商务冷贵的模样。　　咖啡色沙发里并排而坐的两个中国男人在人群中异常打眼。　　一身黑色名贵西装的男人，正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屏幕，骨节分明的长指慢慢在键盘上滑动着，俊美温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坐在他身侧的男人，穿着白色的中长西装，斜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眉尾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似乎是在看着手上的航空杂志，薄唇上的浅笑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和邪气。　　年纪相仿气质不同却同样俊美的两个男人。　　周围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眼神，来自候机厅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女乘客。　　　　“心情很好？”黑色西装的男人没有抬头，说话的时候依然直直盯着眼前的电脑。　　男人说话的时候音域很低，嗓音很有磁性，声线和他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匹配，干净温淡，引人遐想。　　白西装男人放下手中的杂志，侧过头看他，嗓音慵懒，“终于要回到伟大祖国母亲的怀抱——”　　男人轻佻慵懒的声音被略显急促的机场广播播报声打断。　　英文播报声后是中文播报。　　　　机场8号航站楼餐饮区发生疑似枪击。　　　　略显安静的贵宾休息室瞬间开始骚动。　　　　男人滑动键盘的长指瞬间一顿，侧过头与白衣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合上笔记本电脑，嗓音温淡，“你一高兴就没好事。”　　　　很快有地勤人员进来维持秩序，透过休息室能听到外面更大的骚动声，以及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声音。　　机场广播一边安抚乘客，一边播报着撤离路线，两个男人已经起身，拿着随身行李准备随地勤人员引导的路线撤离。　　　　二十分钟后，警报撤离，经警方确认，疑似枪声仅仅是“loud noise”，没有枪手在机场内，机场将重新开放。　　虚惊一场，陷入恐慌的人群们开始庆祝、拥抱，还夹着哭泣声。　　漂亮的地勤再次安抚，会尽快安排大家登机。　　　　两个男人回到原来的座位。　　顾睿坐下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的沙发。　　对面的身影，直直坐在沙发上，似乎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未曾动过。　　　　顾睿坐下，没有再打开电脑，拿起面前桌上的杂志随手翻阅着，旁边的白衣男人嗓音蓄着漫不经心的笑，“到底是我高兴没好事，还是跟你一起坐飞机就没好事。”　　伏城还记得，他和顾睿几年前一起到洛杉矶留学，刚出机场，伏城的钱包就不见了。　　顾睿睨他一眼，“谁求着我来接的？”　　在国外多待了几年就不知道怎么回家了么，在机场接人还不行，死乞白赖的让他来洛杉矶接他回去。　　　　对面有铃声响起，是某品牌手机自带的铃声。　　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起，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执着，那铃声一遍遍响起。　　不知道第几遍的时候，终于响起女人的声音。　　低低的，淡淡的。　　“盛叔叔。”　　……　　“我没事。”　　……　　“还在候机。”　　……　　“嗯，好。”　　　　女人的声音刚停，那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小嫤。”　　跟刚才来自同一个声音，但是语调似乎又不一样。　　如果说刚才的声音还算正常，此刻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暗暗的气息。　　　　“回去啊，我又不能一直待在这儿。”　　……　　“小嫤，你说她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我找到。”　　……　　“刚才播报枪击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死在这里，上了新闻，她是不是才会出现。”　　　　顾睿的眼皮蓦然掀起，视线停在女人的脸上。　　饶是见过了太多的美女，他还是恍惚了一下。　　精致明媚的一张脸，如瀑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穿了一条宽宽的白色连衣裙，白色都没有把她白皙如瓷的皮肤衬下去。　　明明是一张明艳的脸，此刻却毫无生机。　　　　她刚才说死在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似乎空洞无物，仿佛她真的想去死。　　或者，想过去死。　　　　顾睿拿着杂志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女人突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寡淡，“不会的，我说丧气话，我怎么会去死。”　　说完她突然抬眸，视线朝这边看过来。　　一字一字，“我会找到她的。”　　眼神也变得聚焦，眼底漆黑，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顾睿想，那是浓的化不开的隐痛和……倔强。　　　　说完这句话，她挂了电话，拿过沙发上的黑色单肩包背在肩上，站起身，微低着头走了。　　看上去一切正常。　　　　二十分钟后，终于顺利登机。　　伏城是到了飞机上才发现自己跟顾睿的座位不在一起，俊美的脸黑了一度，桃花眼眯起，“你故意的？”　　顾睿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低头查看了一下座位，没有看脸色黑沉的男人，嗓音淡淡的，“你太吵了。”　　这是来接他？不坐在一起是哪门子接他？伏城看了看顾睿旁边的空位，“你旁边是谁，我等下跟他换个位置。”　　　　已经坐下的男人抬头看他，有些好笑道：“怎么？离不开我？”　　伏城面无表情：“……”　　他只是不想跟陌生人邻座好吗？　　　　飞机持续播报了几次起飞预告，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侧面有一片黑影笼罩而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女人微微的喘息声。　　　　沈繁星刚刚坐下，右后方有个声音响起，“美女，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　　她没有回应，那声音提高了些，“美女，我也是头等舱，就在你身后，方便换个位置吗？”　　沈繁星终于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在跟她说话，她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好意思，我有点累。”　　一步都不想动。　　　　顾睿侧头，跟吃瘪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眉间蓄着淡淡的笑，视线收回时不经意扫到身侧的女人。　　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一下才收回，顾睿拿起桌面上的上午杂志随手翻着。　　　　沈繁星的座位不是靠窗的，她越过身侧的座位，透过舷窗，呆呆看着窗外。　　飞机慢慢起飞。　　　　她正在一点点远离洛杉矶。　　正在一点点远离她的妈妈。　　　　她找人查过出境记录，妈妈十几年前就到了洛杉矶，可是她来了很多次了，这一次盛叔叔告诉她他和喻阿姨在商场看到一个很像妈妈的女人，她抱着很大的希望来的，可是她在那商场附近守了整整五天，一无所获。　　有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她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以前从来不敢去想，此时舷窗外的云团明明像迷雾，却让她第一次清晰，第一次清醒。　　她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对于母爱这种东西，刚刚失去的时候，是死都无法相信，然后就是被抛弃的绝望，觉得天都塌了。　　十几岁的叛逆期，沈敬东对她动手的时候，她对妈妈有过浓烈的恨。　　十五年了，还是无法释怀，想找到她，听她亲口说一句，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　　　　看着舷窗外澄澈的天空，沈繁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恨，眼泪先是一滴一滴的掉，然后便是止不住的汹涌而下。　　　　顾睿的耳边不断传来女人低低的哭声。　　她的声音不大，大概不会对别人产生影响，可是这声音，正好够传入他的耳中。　　低低的，连绵不绝的哭声。　　　　快二十分钟的时候，顾睿合上手里的杂志，侧脸看着身侧的女人。　　她侧躺在椅背上，脸面向他，闭着眼睛，眉心微拧，被眼泪打湿的睫毛微颤着，如瀑般的长发掩盖住她泪流满面的小脸，绯红的唇紧紧抿着。　　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却脆弱的无以复加。　　顾睿回过头，又翻开杂志。　　　　沈繁星闭着眼睛，脑子里打马而过各种镜头。　　小时候，她很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了，有一次半夜被大雨吵醒，雨滴重重拍打着窗户玻璃，雷声乍起，闪电忽明忽暗，六岁的她害怕的爬下床哭喊着去找妈妈。　　爸爸妈妈的房门虚掩着，小小的手正要推开门。　　看到只穿着灰色睡裤的爸爸站在床尾，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笑，房间没有开灯，影影绰绰的闪电，衬得他俊美如俦的脸诡异可怖的如同地狱里来索命的厉鬼。　　“汪瑞芝，后悔了么？”　　“这不都是你想要的么？”　　妈妈躺在地上，身上的红色睡裙被撕烂了，仿佛没有了声息。　　　　妈妈会亲手给她做各种漂亮的小裙子，她最喜欢的是一条红色的无袖连衣裙，下摆蓬蓬的，每次穿上妈妈都会说，“囡囡真漂亮，囡囡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沈敬东那张外人看来气质斐然成熟英俊的脸会突然面目狰狞，捡起面前的茶杯就砸向她，“你给老子滚！”　　　　外婆一遍遍用力捶打着她的肩膀，“瑞芝，你这个死丫头你为什么不听话！”　　　　低低的哭声绵延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停下。　　顾睿看了一眼身侧的女人，蜷缩着身子，呼吸微沉，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眉心也是拧着的。　　　　眼神不经意扫到她掉在他这边地上的毛毯，顾睿顿了下，弯腰捡起了毛毯，犹豫着要不要给她盖上。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翻了个身，又扯了扯上衣的领口，本就宽松的上衣领口顺着左侧肩膀下滑了些，露出黑色的内衣肩带。　　顾睿手上的动作停住，招来空姐，帮她把毛毯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