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国公府的气氛格外诡异。 云凰前往东苑的路上,接连有几个丫鬟小厮远远看见她便提前改了行走的路线,原来要往西的,硬生生的拐进了往北的小道上,往南的,掉头便走回头路,似乎是在故意躲避她。几个实在躲不过的,大老远的便往地上一跪,头磕在交叠的手背上,大气都不敢喘地等待她过去。 或许是云凰身上的威压之势太过强大,看起来实在是太像来兴师问罪的,所以才吓得家仆们个个胆战心惊,不敢靠近。 连这些整日里伺候人的下人都心里明白,魏国公府虽然势力滔天,但天终究还是天,只要它还在头顶上撑着,势力再大也盖不过它。 皇帝再无能,公主再不得宠,她也依旧是高高挂在天上的,神圣不可侵犯。 原先遮遮掩掩的丑事,如今被公开摆在明面上,甚至还有鸠占鹊巢的趋势,别说是一个堂堂的公主,哪怕是寻常人家的正妻,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廖清铭躺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眉宇间皆是笑意,一扫了先前的憋屈与郁闷。 一个柔软纤细的身姿正在院中央翩翩起舞,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皆是柔情,水袖上下翻飞,与那袅娜身形成一幅仙女下凡图。 廖清铭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妙人,只觉得胸中畅快无双。 将灵乐接进东苑的这两日,是他这两年来过的最舒畅的日子。 天宽地阔,空气清朗,站在阳光下的感觉实在是太好。 公主这几日闭门不出,想来是先前装得太要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了。 他默默的想,嘴角不经意地划出一抹讽刺的笑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女人毕竟还是女人! “驸马看起来心情不错,还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还没等廖清铭嘴角的笑彻底展开,云凰的声音便轻飘飘地传了进来。 廖清铭一怔,目光看向来人,眼底慢慢生出讥诮之色。 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揶揄道:“这还要多谢公主的成全。” 灵乐停止了脚下的舞步,退到一侧跪下,脸色慌张,姿态谦卑,低低唤道:“公主。” 云凰目光往灵乐身上瞟了一眼,道:“妹妹如今已然是驸马的夫人,何须行如此大礼。” 灵乐小脸一白,连忙磕头,“奴婢不敢!大公子抬爱,赏了奴婢一个名分,但奴婢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绝不敢与公主争辉。” “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云凰伸手执住她的手将她扶起,脸上笑容和煦,“早知道驸马对妹妹如此一往情深,本宫就该早些让出位来才是。也怪本宫这几日身子不爽,原本想着等好些了便亲自将妹妹安置妥当,没想到驸马竟如此急不可耐,这倒是显得本宫没有容人之量。” 她睨了廖清铭一眼,似是平常夫妻间的嗔怪,又看向灵乐继续道:“如今既然驸马已经安排好一切,那本宫倒也省心了。” 她朝春漾招了招手,春漾立刻乖巧地奉上一个精美的雕花木盒来,木盒打开,是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的碧绿玉镯。 这玉镯纯净的绿中不含一丝杂质,一看便是绝等货色,即使是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廖清铭看了一眼也不免为之一震。 廖清铭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云凰,一时搞不清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云凰拉起灵乐的手,欲将玉镯给她戴上,灵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有些懵,她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眼中有茫然无措,也有着警惕。 “这玉镯是当初皇兄给本宫的嫁妆,原本是一对的,既然现在驸马将你抬做夫人,本宫便将这其中一只送给妹妹,就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云凰将灵乐欲挣脱的手拉住,亲自给她戴上,末了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带着这只玉镯,灵乐只觉得似乎是被套上了千金重的枷锁,不光是胳膊不堪重负地在颤抖,连带着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廖清铭的额角青筋跳动,负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刚刚好转的心情再次急速坍塌。 她究竟想做什么?他想不明白。 “驸马新纳夫人是喜事,也是大事,不知驸马可知会了国公爷?”云凰突然问道。 魏国公这几日去了外地,并不在京城,也正是如此,廖清铭才敢私自做主将灵乐接入东苑。 原本他是想借此再次给公主一个痛击,彻底摧垮她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再去向父亲请罪。到时木已成舟,父亲最多也不过是申斥他几句罢了。 父亲这两年身子大不如前,或许是上了年纪,对他也比先前宽松了许多,只要公主在盛怒下做出有失身份的事,父亲也便有借口去堵皇帝的嘴,任谁也再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可没想到,公主非但没被激怒,反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怔了一下,冷着脸道:“待父亲回府,微臣自然会去跟他老人家说。” “那就好,听管家说,国公晌午过后便会回府。这事宜早不宜迟,驸马若是怕国公怪罪,本宫可以替驸马去说。” “不必了。微臣自有安排,不劳公主费心。”廖清铭脸色铁青,压抑着满腔怒火。 云凰面上却是一派从容,好似真的是在给自己的亲妹妹张罗婚事,“既然是国公府的喜事,那势必要大操大办,三公六卿还是要请一请,还有国公爷的一应学生客卿,也都该要通知到位,不能失了礼数。另外,若有必要,本宫还可以将皇兄请来,这样才能更加彰显国公府的体面。驸马觉得如何?” “你……”虽然廖清铭不想承认,可灵乐的身份确实是个无法逾越的芥蒂。 堂堂魏国公府的长公子,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更是当朝公主的驸马,如今却要迎娶一个身份低贱的舞姬,这恐怕很快就便会成为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昱国的一大笑话。 说不定还会成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诟病魏国公府的把柄。 即使他不介意外面的流言蜚语,他的父亲也绝不会丢这个人,否则,灵乐也不会一直被藏得严严实实。 这秦芗果然是不怀好意!怪不得会表现的如此积极! 廖清铭暗自咬牙:我先前还真是小瞧了她!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深的城府! “怎么?驸马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吗?”云凰挑了挑眉,一脸无辜,“驸马的脸色不大好,可是最近太操劳?” 廖清铭眼里几乎能冒出火来,却又不好发泄,只能暗自消化,最后闷了半晌,才无情无绪的道:“这件事微臣会和父亲商量,一切听父亲的安排。灵乐她向来体贴,也不会在意那些虚礼。” 云凰心里冷笑: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看来在权势与面子面前,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此生挚爱,都是屁话! 听他这样说,灵乐面上笑的勉强,似是真的善解人意,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在他心底,她始终还是见不得光。 从东苑出来,春漾一路上低着头眉头紧锁,时不时地偷偷去瞧云凰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问吧,本宫今日心情好,不会怪你。”云凰在花园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抬手轻轻捶打着小腿腿腹。 走了半天,腿都酸了!好在结果甚是满意。 春漾及其有眼色的蹲下身,替她揉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闷声道:“公主当真不生气吗?为何还要亲自安排那人嫁入国公府,奴婢不懂,实在是替公主委屈。” “傻丫头。”云凰嗤笑一声,道:“你真的以为廖清铭会娶她吗?若是他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用情至深,恐怕早就将她光明正大的迎娶进门了,他不是没有那个实力,也不是缺少那个魄力,他是爱的还不够深,至少没有深到足以让他拿自己的前程去赌。而且,你难道都不奇怪吗?灵乐伺候他这么多年,为何连个孩子都没怀上?总不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不能生育吧?” 春漾仰起头看着她,一双大眼忽闪忽闪,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云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不懂这些也是好事,将来找个简简单单的人嫁了,比入这侯门要好。”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从花门处拐了过来,云凰抬眸看去,正是廖清钧。 她站起身,遥遥地朝他一笑,直到他走近才道:“二弟形色匆忙,是要去接国公回府吗?” 廖清钧站定,脸上神色尴尬,向云凰一鞠身,道:“不,微臣是特意来找公主的。” “哦,”云凰一挑眉,显得有些惊讶,“二弟找本宫,可是为了你大哥的事?你放心,本宫并没有怪他,也不会将此事闹到皇兄那里去,不会牵扯到国公府。” “长兄他……此事做得确实过分。不过微臣并不是担心他,也不是担心此事会连累国公府,微臣只是担心……”他停了一下,面上突然一红,眼神有些闪躲,“担心公主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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