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枯枝上，一只还未南飞的孤雁“啾啾”地叫了两声，衬得原本萧索的园子，更加冷清。 云凰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喷嚏，刚刚泡温泉升出的热意不耐凉风不断袭击，现在只觉得浑身的冷，她想快些结束这场对话，缓缓站起身，走到顾昭身侧，施施然向他一俯身，面露娇态，道：“若是再赌上我自己，不知大人觉得是否够了？” 她现在的样子，一下子将顾延庭的思绪拉回到多年以前，那个站在杏花树下，娇生生地喊他“哥哥”的小女孩儿。 他至今未娶一妻一妾，不就因为每每午夜梦回，那个娇俏的小丫头始终挥之不去吗？ 顾昭紧紧地盯着眼前那温柔低着头的人，恍惚了一刻。 倏的，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云凰，附在她耳边低声言语，似是那蛊惑人心的巫师念出的咒语 ：“微臣从来不信空口承诺，公主不如现在就证明给微臣看？” 他在试探，却也有所期待。 云凰装作讶然抬头，眸色清澈纯净，眼底却藏着狡黠。 证明给他看？正合她意。 凤吟躺在袖中默默腹诽：“先前谁在那儿装单纯来着？” 纤细素手探进那双宽大的手掌里，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掌心，顾昭觉得自己的心跳竟莫名地加速起来。 长久无人前来的园子似乎是疏于打理，蜿蜒的石子小路上铺满落叶，踩在上面松软软的。 云凰一路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牵引着身后的高大身影往那一眼温泉处走。黑色的长发随风飞舞，有意无意地散发出幽香来，顾昭紧紧盯着那纤细的背影，失神般地跟着她走。 雾气袅袅，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色的披风缓缓落地，曼妙的身姿率先探进那一汪温暖里，美人行至水中央，缓缓转过身，湿漉漉的眼睛露出娇态，小巧的鼻尖，红唇娇嫩，一条玉臂遥遥地向岸上的人伸出，容颜绝色潋滟。 顾昭喉结动了动，呼吸几乎停滞。 任他有再大的定力，也抵挡不了如此诱惑，何况，这场景曾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 梦寐以求，今日终得所求。 水面划开，春光乍现，几番云雨，触感此生难忘。 云凰趴在青石上，枕着自己的胳膊闭目休息，长长的睫毛附在眼睑上，如蝴蝶的翅膀般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顾昭从背后将她环进怀中，低头在她眉心处啄了一下，轻声喃呢：“公主这样做，值得吗？” 她没有骗他。 她终于还是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顾昭既庆幸，又心疼。 这两年，她在魏国公府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个那样单纯无害的小女孩，到了廖清铭手中，竟会变得如此作践自己？ 为了能够有一个安稳的未来，她竟然可以将自己作为赌资献出来，廖清铭那个混蛋果然不是个东西。 还好，她首先想要依靠的，是他。 即使她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他也毫不介意。因为从现在起，他再也不会允许谁来伤害她分毫。 “值得。”云凰靠在顾昭结实的胸膛上，微微张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没有什么比活的有尊严更重要。”她突然轻轻一笑，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看着他的眼睛道：“何况我相信，选择大人，会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大人觉得可对？” 她故意笑得轻松，眼中却似含着诸多无奈，这无奈落下顾昭眼里，心头便似是被什么突然揪了一下，生生的疼，他忍不住落了一个吻在她的红唇上，眼含深情坚定，“当然。从今以后，我会成为你的依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力帮你。” 他小心珍藏在心底的小姑娘，绝不能让他人随意欺辱！ 晚霞落尽，天色昏沉，廖清铭的脸色却比这天色更加阴沉。 他端坐在正堂中央，地上水迹斑斑，破碎的茶杯瓷片躺了一地，满屋的丫头小厮跪在地上噤若寒蝉，生怕惹怒主子下一个碎在地上的便是自己。 公主一日未归，府中竟无一人知道行踪，这种事之前从未发生过，廖清铭心里烦躁，只能将火气撒在下人身上。 自从昨日他与灵乐的事被公主发现，他就一直在等着那个女人来向自己发难。他期盼看到她疯狂的样子，期盼从她的眼中看到震惊与绝望，期盼看到她泪流满面地来恳求他回心转意。 因为只有她越心痛，越难堪，越卑微，他才越觉得自己这两年的隐忍没有白受，对灵乐这两年受的委屈也算是有所交代。 可是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她的无视让他生出一种挫败感，他疯狂的想要死掉那副故作姿态的脸，可是他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一府的丫鬟小厮，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群废物！ 云凰被春漾扶着下马车，脚下还未站稳，早已侯在府门外的管家便急急上前禀报，“公主，大公子在正堂等您许久了。” 云凰看了一眼他脑门上的汗，微微点头，轻飘飘道：“告诉驸马，说本宫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完径直往门内进。 管家微愣一下，又紧赶几步上前，面露难色道：“公主恕罪，今日您一日未回，大公子似乎心情不大好，刚发了火，还请公主过去瞧瞧吧。” “驸马心情不好与本宫何干？难道本公主想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还要请示他不成？”云凰冷了他一眼，“再说，他心情不好自然有可心的姑娘去安抚，本宫去了，驸马恐怕只会更加生气，本宫何必去自讨没趣。” 管家一怔，心虚的不敢再劝。 长公子在府中藏了心上人，在魏国公府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都缄默其口罢了。如今看来，怕是瞒不住了。 “公主。”春漾有些担心地看着云凰，她从来没见过公主对驸马如此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怕因此两人生出什么芥蒂来，小心翼翼道：“公主突然消失了一天，驸马或许是担心您，公主要不还是过去看看？” “他早上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你，本宫的心情也很是不好。若是他肯来跟你道歉，本宫心情好了，或许会去见见他。” 春漾眼圈一红，一时不是是该感激公主的维护，还是该担忧公主会不会因为自己跟驸马产生间隙，涩着声音道：“公主心疼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可若是因为小小的奴婢使公主和驸马不和，奴婢实在是担待不起。” “行了。”云凰打断她，继续往自己住的院子走，“你不用多想，本宫的人岂能让外人白白打了！” 听到管家担惊受怕的回话，廖清铭的脸色顿时青白交替，他手上的青筋凸起，猛然一掌拍在檀木桌上，震得桌上的花瓶茶杯滚落，碎了一地。 屋内众人被这一声响动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月亮朦胧西挂，屋内点了安神香。香气缭绕熏人，困意便渐渐陇上来。 云凰软趴趴地倒在软卧，眼睛微微阖上，动也不想动。 顾昭第一次接触女子的身子，虽然已经小心翼翼不去弄疼她，可是毕竟血气方刚，索取起来没完没了，弄得云凰几乎无法行走。 凤吟躺在梳妆台上，看着床上那半死不活的美人，心中气愤难当。 明知道这秦芗还是处子之身，竟也不知道节制，这下可好，还不知道几天才能缓过来。 果不出凤吟所料，云凰在床猫了三天，才总算是恢复了些生气。 这天她神清气爽，连早饭都多吃了一碗小米粥，春漾见公主心情大好，隐忍了几天的话更是不敢说出口。 云凰早就察觉出了她的异样，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着消食，闲闲地开口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遮遮掩掩的，如今本宫没什么事是承受不起的。” 春漾低着头，嗫喏了半天才低声道：“昨个儿大公子将角楼上的那位接进了他的别苑，还当着府里所有下人的面，让大家称呼她为‘夫人’。并且□□大家，若是谁敢轻视了那位，便立刻逐出府去。还说……”她顿了顿，抬头觑了觑云凰的脸色，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还说什么？说。” “还说……还说这是遵照您的意思。谁敢非议，立刻处死！” 呵！还真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她不过是说将那舞姬纳入府中，人家干脆就抬成了夫人，这么的迫不及待，还真真的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啊！ 云凰撑着腰，脚下的步子放缓，嘴角微微一提，目光冰冷，道：“咱们这位驸马还真是个难得的有情郎啊！可惜，他的情既然不在本宫这儿，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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